远处的县城若隐若现,一团一队黑色斑点从城门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隐约还有人马的叫喊声,不用问,是清兵追过来了。
    朱有良也顾不上李元宏走不走了,撇下一句“随你!”转身就跟着队伍跑上去了,李元宏当然也跟着跑了,其他衙役还能怎么办?跑呗!但奇怪的是,罗蛮蛮也紧跟了上去。
    跑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条不算宽的河流——荥河,这荥河本不是河流,只有当地人叫它荥河,时断时续的,春夏两季才有水,此时正是初春,吕梁山上融化雪水在这里汇聚,沿着山脚一直流向东南,在吕梁山与晋南平原交界的地方钻入地下。
    逃脱在望,可是形势也越来越危险,矿工从断马间直直向北,等于在县城以南作了一个直角运动,而清兵却从县城直向西北,距离上近了许多,所以现在已经追到不足几里之遥了,而断马间的清军伏兵知道义军已经察觉,干脆也不再隐藏,直接从夹山官道处追了出来。
    一南一北两支清军,如同一把巨大的铁钳,遥遥钳制起义军,狠狠夹了过来。
    两千多矿工在朱有良的带领下,拼命的向荥河狂奔,只要能渡过荥河,进入大山里,他们就算摆脱危境了。
    到了河边,朱有良定睛一看,暗叫老天助我,因为此时荥河河面不宽,上面还有一层冰,连游泳都省了,于是矿工们也不用首领招呼,直接踩着冰面就往对岸跑。
    正在大家欢欣鼓舞的时刻,只听见“咔嚓咔嚓”之声大起,跑在最前面的一排矿工忽然在雾气之中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而河面也塌陷出一个接一个的巨大冰窟,犹如一张张黑色的巨口,将一个个矿工瞬间吞噬了,落水激起的一片片黑乎乎的河水,从冰窟里泛上来,如同一条条贪婪的舌头添食着冰面。
    “老三。。。老三你在哪里!”
    “拉住我的腿上来。。。呜呜呜!”
    一时间,冰面上喊叫之声骤起,这些矿工都是在一口破锅舀饭多少年的,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见到自己的兄弟掉入冰窟,瞬间就没了踪影,一个个疯了似的趴在冰面上,将胳膊、大腿伸到冰冷的水里,企图将掉下去的人救上来。
    可是,随着一声声惊叫,没有一个人被救上来,反而有更多的人滑入冰窟,被冰冷的河水吞噬,冰面上到处都是哭喊声和尖叫声,其他拥挤在一起的矿工,吓得纷纷向回跑来,但剧烈的奔跑却使很多人陷入冰窝之内。
    朱有良一张大脸扭曲着,裂开大嘴使劲的嚎叫:“快回来,别过去。。。”
    李元宏也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一个愣神,也冲上前去将进冰窝的矿工往外拖,大嗓门等衙役和罗蛮蛮也跟着上去帮忙。
    赵老五这时从后面冲上前,一拉朱有良的胳膊,大声吼道:“官兵快追上来了,兄弟们再不渡河,就全完了!”
    朱有良回头望了望,只见一南一北两支清军已经合而为一,一起向这边冲来,之间的距离不足两里了,随即一咬牙,抽出缴获来的腰刀,喊道:“背水一战,咱们和官兵拼了!”
    “拼了!”
    “对,鱼死网破!”
    四周矿工七嘴八舌的一阵叫嚷,将铁镐、铁锨紧紧握在手里,作势就要和官兵拼了。
    背水一战,李元宏倒是听说过,鼓舞士气嘛!但这些矿工的士气已经高的离谱,就算打了兴奋剂也不过就这样了,用不着再鼓舞。但是他明显看到,远处的绿营兵,前面几排都是火枪,没有00也有100支,一支支平端的枪筒反射这乌亮的光芒,十分刺眼,而后面隐约又是弓箭手,全是远程武器。
    而矿工这边,除了缴获的500多把腰刀,连铁镐铁铲也不是人手一把,远程武器倒是有,如果石块算的话。
    这样的装备跟绿营兵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就连李元宏这个军盲都看出来——这次完了。
    等等!
    李元宏看见那一根根铁镐铁铲,柄并不是农户通常用的圆棍状的,而是扁平的,背部宽且平滑,不知是什么缘故,这时,一个主意在李元宏脑中逐渐成形了。
    李元宏二话不说,从身边一个矿工手里抢过一把铁镐,竖在地上,将铁镐头一脚踏掉,又解下身上的布带,将木柄牢牢捆在脚上,一切完毕,李元宏双手平伸,身子一摇一晃的向冰面走去。
    大嗓门等人一直注意后面的清军,等回过头一看知县老爷,直吓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忙跑前几步扯着嗓子叫喊:“大人快回来,危险!别。。。”此时几个矿工听见叫喊声也回头看见了,不由一阵愕然。
    李元宏也是提心吊胆,勉强回过头来向大嗓门招了招手,高声喊道:“我试试看,你别过来,你一过来我就掉进去啦!”一句话吓得大嗓门不敢上前了。
    这时越来越多的矿工看见了这一幕,就连朱有良也定睛观望,手里捏了一把汗。
    河面并不宽,也就40几米的样子,李元宏小心的躲避着冰窟,一路踉踉跄跄的到达了对岸,时间虽然只用了两分多钟,在场的众人却感觉像有一个时辰那么难熬。
    “过去了!他过去啦!”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不用人教,大部分矿工开始将铁镐柄卸下,纷纷捆绑在脚上,学着李元宏的样子,双手平伸,慢慢走上了冰面。而李元宏还怕不保险,晃晃悠悠的又踱了回来。
    一群一群人踱过到对面,而身后的清军也追了上来,朱有良扫了一眼,知道还有一半人都没过去,大声对赵老五喊道:“让其他窑的兄弟赶紧过去,留下刀!咱们窑的兄弟留下来!挡住清狗!”
    命令是残酷的,这个时候留下来,不死就奇怪了,但赵老五也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毫不犹豫的一阵吆喝,一把把钢刀很快传递到这平山窑口的400矿工手里。
    清军已经冲到00步开外了,前面三排火枪手在副将的大声喝令中,很快一字排开,手里的火枪齐刷刷的平端起来,黑洞洞枪口直指河边。
    平山窑的矿工们在攻打县城的时候,并没有见过火枪,但大伙都知道,这肯定是和弓箭一样的武器,只要冲过去就能压制住它,于是在赵老五一声大吼下,几百名矿工挥舞着腰刀,嚎叫着一涌而上。
    哪知刚刚冲上几步,就听见前面传来如同鞭炮一般“噼噼啪啪”的乱响之声,冲在最前面的一排矿工如同割稻子一般,齐刷刷的倒下了。
    矿工们一个愣神,只见清兵阵内又腾起一片蓝色的烟雾,第二排矿工又倒下了。
    赵老五不敢相信的慢慢低下头,只见自己的小腹上出现了一个大拇指大小的血洞,一股股的黑红色的血液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朱有良也是惊呆了,不知道清军使用的是什么东西,瞬间就打倒了40多人,比弓箭还恐怖。
    刚刚跑上冰面的罗蛮蛮回头看见这一幕,大声叫道:“那是火枪。趴下,快趴下。。。”
    朱有良听见喊声,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趴下!”连忙一个飞步,将前面的赵老五抱在怀里,一起滚倒在地,其他矿工见状,也纷纷扑到在地。
    刚一滚倒,清军阵里又响起一阵枪声,又有几十个没来得及趴倒的矿工被击中了,喷射而出的鲜血挥洒在半空,彷佛平地忽然升起的一团红雾。
    看来冲是不行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拖住清军,让后面的兄弟有时间过河。朱有良一边在地上匍匐,一边冲后面大声叫喊着:“平山窑的兄弟不要站起来,其他窑的兄弟快进山,不要回头。。。”
    听到这一声喊,还在河面上的矿工拼了命的向对岸冲去,有几个情急之下又掉入了冰窟之内,而过了河的矿工却并没有进山,仍然站在河边焦急的观望着,李元宏和衙役等人此时已经过去了,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
    李元宏本可以直接入山,那就再没有性命之忧了,但他回头看见那一片一片倒下的矿工,那凄惨的呻吟声,那濒死前痉挛的尸体,和那拖着短腿奋力往回爬的身躯,李元宏无论如何也迈不出脚步。
    那个老虎口煤窑的首领,弯着精瘦的身子站在河边,一边咧嘴大哭着,一边叫喊着,李元宏见状一把拉过他的衣领,大声吼道:“你他妈的嚎什么,还不让过河的人快进山,清兵追上来了,前面那些人都白死啦。”
    精瘦汉子被李元宏吼的一个愣神,止住了哭声,向李元宏重重的点了点头,回头叫喊着:“兄弟们快进山,不能让前面的兄弟白死啊!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
    这样一声喊,才有矿工们不舍的转过身去,向着吕梁山脚下跑了过去。
    而此时,清军又放了几排火枪,见不能大量杀伤起义军,一声号令下,从火枪手的两翼同时冲出两队绿营兵,手里持着腰刀和长矛,直直向河边杀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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