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宏吓了一跳,心道这老皇帝嗓门倒不小,看来是被别人骗了不少钱!真是怪可怜的!
    想到这里,李元宏把菜碟放在一边,抹了抹嘴安慰道:“皇上你也不要太生气,其实这种虚报高价骗人钱财的事到处都有,我们家的家仆以前买菜的时候就这样做,偷赚了我家不少钱,我老爹发觉后,就想了个办法治他!”
    被他一打岔,道光的怒气稍减了几分,问道:“什么办法?”
    李元宏道:“我爹让几个家仆轮番买菜,谁买的便宜就让谁买,买贵的人,就罚他工钱给别人!”
    道光哈哈笑道:“你爹倒是聪明,亏他想出这么个损招!但宫里不能这样做啊!哪个进菜、哪个选菜、那个捡菜都是分好的,谁也不能擅越。再说,宫里的吃食绝不能有丝毫差错,他们若是为了省钱,胡乱买些剩菜来,岂不麻烦了!”
    李元宏想了一下,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您可以在十几处皇庄内定菜,每处皇庄种的有相同的品种,也有不同的品种,互相之间并不知晓,等送进宫来再报价,高的离谱的就治他的罪,如此一来,谁也不敢虚报价格了!”
    道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的鬼点子倒是多,但这样也是行不通的,买菜之类的琐事总不能让朕亲历亲为吧,势必还是要让总管太监们来料理,只要牵扯到人,就有投机取巧的机会,我这刚下一道旨意,他们就能想出十几种应付的办法,人心!最难的就是人心哪!”
    李元宏也沉默了,以前他认为皇上是为所欲为的,天大的事只要一句话就能办成,但今天从这件小事上就看出做皇帝的难处了,宫里的太监们虚报价钱贪婪敛财,一盘猪肉要15两,一盘青菜要8两,龙袍上打个补丁甚至要1000两,而下面的官员更是能贪就贪、能拿就拿、瞒天过海、各显神通,反正大家就哄着皇上一个人玩就行了。堂堂大清国的皇帝,就连吃饭吃菜都被人骗,可悲、可怜啊!
    大殿内寂静一片,道光的心也沉了下来,通过这件小事,他已经觉察到了危机,如果说对外夷战争的失败是大清的外伤的话,吏治的腐败就是大清的内伤了,外伤可以用时间来弥合,但内伤却是要命的,所以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整顿吏治,而整顿吏治最关键的就是——要有人肯对自己说实话!
    想到这里,道光仔细打量的一番眼前的这个黑小子,缓缓说道:“听祁隽藻说,你是陕西今科解元?”
    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元宏现在最怕听见的就是“解元”二字了,但又不能否认,脸皮一厚答道:“是的,瞎猫逮着死耗子——撞上的,其实我啥都不会。”他是怕皇上跟林则徐一样考他,干脆提前承认自己什么都不会。
    道光话锋一转道:“这次直隶奏册是怎么回事,你要如实向朕奏来!”
    还是那本奏册!
    好在李元宏记住庄师爷的话,实话实说,将自己遇见直隶布政司的冯远望,觉得可疑,又查明直隶赈灾真实的情况,写进奏册的夹页之中,本想给户部尚书看到,没想到却给皇上看到等等,最后连收了冯远望50两银子的事都没隐瞒。
    道光见他如此坦诚,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喝了口茶道:“私自篡改奏册,按大清律至少一个斩监候,你可知道?”
    我考!这老皇帝怎么跟林则徐一个毛病啊,说翻脸就翻脸,李元宏心里一恼,气道:“事情我已经做了,您想杀我就下旨吧,谁求饶谁是孙子!”
    道光看着李元宏气鼓鼓的样子,心里一乐,板着脸说道:“现在朕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向朕汇报地方实情。”
    李元宏心里一动,莫非真让庄师爷说准了,皇上要给自己官当?
    道光继续说道:“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监察院御使言官,有风闻直奏之权,一是到地方当一任知县,朕也会给你直奏之权。”
    神了!庄师爷真神了!他竟把皇上说的话一字不拉的猜到了!
    按照商量好的,李元宏不加思索道:“我愿意当知县。”
    道光一愣,语气深长道:“御使可是从五品的官,而知县却是七品,你为何舍大逐小?”
    李元宏再傻也不会说自己是为了吃饱饭,加上他也正想在自己管辖的一方土地上有番作为,于是答道:“我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本事,三年的时间,我定要将一个县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若是做不到,您就撤我的职!”
    “好!有志气!”道光捋了捋胡须,点头道:“你且跪安吧,稍时吏部会通知你赴缺事宜,朕也会送你6张兵部关防,你每月将地方上的实情写成奏片装在关防内,送于驿站,自有六百里加急到朕这里,记住!三年6封,不得有误!”
    “行,一封都不会少你的!”
    ~~~
    李元宏美滋滋的回到懒驴胡同,破天荒第一次拍了庄师爷一通马屁,而庄师爷也扬扬得意一番,说些“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之类的话,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吏部就有差人通知他去填写履历,然后又到礼部,一切手续完备后,李元宏被告之他将任山西平阳府曲沃县知县,之前的县令因病出缺,所以命他即刻上任。
    接下来就是安排家里住的那些乞丐了,好在朝廷发了00两路费,李元宏拿出150两分了分,让他们作些小生意户口,临走前兵部送来6张盖着兵部关防的信封,至此,一切完毕,二人收拾行礼前往山西曲沃上任去了。
    一路颠簸,又遇见几场大雪,二人坐的马车翻了几次,不过好在沿途都有接送官员的驿站,也没受太多苦,在途中过了个年,一个月后终于进入了山西境内,此时已是早春的季节了。
    路上庄师爷告诉李元宏,新任的知县一般都要先去巡抚衙门和布政使衙门报到,然后由布政使衙门挂牌放任,而李元宏是皇上亲命的知县,本来不需要布政使司挂牌,但为了以后好相处,去意思意思联络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但李元宏不干,去联络感情就得花钱啊,他们一路花销,现在只剩下十几两银子了,一是太少拿不出手,二是意思意思后,他们两个就得要饭了,岂不没意思了,所以李元宏执意直接到曲沃上任,庄师爷自然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
    又走了数日,进入了曲沃县,李元宏想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备以后施政之用,便辞退了马车,离开官道,与庄师爷随走随看。
    一看之下,两个人大失所望,按理这曲沃县地处临汾盆地,境内平原居多,又滨临山西第二大河——汾河,应该比较富庶才对,但二人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荒凉的景象,早春的季节,本应该是播种犁地的忙季,而这里大片大片的田地却是一片荒芜,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农人懒洋洋的耕作,到处都是灰蒙蒙一片,沿途的村镇也是死气沉沉,很少听见人声。
    “怎么给我这么一个烂摊子?”李元宏郁闷的发起牢骚。
    庄师爷也是眉头紧皱,这样一个破败不堪的县,想捞点油水看来是没戏了,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吧,于是道:“先别急,咱们找个乡人问问怎么回事!”
    正巧一个穿着褴褛棉袄的中年农夫,锄头上挑着瓦罐从地里出来,庄师爷连忙打招呼道:“这位大哥,能不能给碗水喝,我二人走了几个时辰的路,实在渴极了。”
    农夫倒是爽快,放下锄头,将瓦罐里的水倒进罐盖,递了过来:“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这早春腊月的赶路也不容易啊,你们尽情喝,我这还有些剩干粮,二位不介意的话就凑合吃点!”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两块干瘪的荞麦饼。
    看来是个能言善说的利索人,想了解情况就要找这样的人,李元宏心里一喜,接过荞麦饼啃了一口,搭讪道:“多谢大哥啊,今天真是遇见好心人了,对了,我们沿路过来,怎么很少见到人耕地啊,现在还不播种,误了农时,可怎么得了啊!”
    农夫重重叹了口气,恨恨道:“你们外乡人不知道,我们这里越种粮食越穷,不种还能凑合着活,种的反倒饿死,唉!”
    “啊!这是什么道理?”李元宏不解道。
    “这势道,哪有什么道理可讲!这里既有天灾,又有人祸,天灾我们还能应付,人祸就躲不了了!”农夫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张脸气的通红,也拿起瓦盖喝了一口水。
    “何谓天灾?何谓人祸呢?”庄师爷听出蹊跷,紧问道。
    “我们这里去年春季、夏季和秋季发了四五次洪水,淹没了不少田地,曲沃这地方邪,一发洪水就是连着两三年,所以今年肯定还要发水,种地也是白种。况且今年一个冬天都没下雪,就算不发水,也肯定是大旱之年,一亩地能打一斗粮食就不错了。但是,衙门里还是照样催粮,一亩地至少要交一斗半的粮食,少一粒都不行,我们种一年的地,全给他们还不够啊!再这样下去,想不造反都不行!”农夫越说越气,一拳头锤在地上。
    李元宏心道:“一亩地只打一斗粮食?也就是0多斤?这不跟没种一样嘛!”
    庄师爷插口道:“如果是发水或者大旱,朝廷都会减免田税的,情况严重的,还会发放赈灾钱粮!曲沃没有吗?”
    农夫眼睛瞪的老大,吃惊道:“减免?还发粮?我们从没有听说过啊!”
    一句话,让李元宏和庄师爷心里雪亮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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