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虞城迎来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冬雪,将整个城区都渲染成了一片白皑皑的冰雪世界。
    按照大疆老一辈人的说法,东风嚎,夜影飘,谁家老辈要挨刀,意思大致就是说,冬风是老人催命的使者,年关将近,老人就应该在家里猫冬。
    否则被过往阴神发现,必然会当做彭祖一样带走。
    每到这个时候,城区的老人都很识趣,饶是如此,仍然有很多人难逃一劫。
    深冬腊月的虞城街头冷清不已,车流如高寒地区的空气般稀薄。
    城区西北角一道胡同口边上,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四下打量了一番,转过头对胡同路喊道:“出来吧,没有执役司的人!”
    那人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青衣下人打扮的家伙缓缓走了出来。
    “这年头,引个魂怎么跟做贼似的!前怕狼后怕虎的!”青衣下人悻悻的说着,两个家伙一览无余。
    “这都已经头七了,为什么老太爷的魂魄还没有回来?”一名灰袍小小粘帽,年纪也就五十来岁的中年老者稍显疑惑的看着身边的后生。
    后生寻思片刻,疑惑的问:“是不是李先生的话被咱们给忽略了!老太爷过世前和他交情甚笃,还曾告诫我和三哥一定要将丧葬的事宜全部交由他权全处置!”
    老者思虑片刻,躬身道:“五少爷放心,回去之后我就派人去李先生那里问明事宜!”
    五少爷无奈的点了点头,挥手道:“嗯,现在就去吧,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老者面露难色,担忧的问:“这怎么成,五少爷生来就怕黑!老身若是将你独自仍在这里,万一吓坏了您,这可如何是好!”
    “好了,周伯,你就放心吧,在怎么说也是我爷爷,应该不会拿我这个孙儿怎么样的!”五少爷说完,赶忙将周伯支了开去。
    周伯离开了,五少爷长长的舒了口气,今天是头七,按照前些日子李先生的吩咐,应该升起招魂幡,在距离家中最近的胡同空准备迎接老太爷的回魂。
    按照李先生说法,老太爷死的很蹊跷,看似自然死亡,但内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因素。
    老太爷叫做张承伍,是虞城内五富,所谓内五富,便是虞城之内原产业的五大巨头之一的布商张家。
    五少爷的名字叫叫做张凌河,是新张家五子之中最有实力的一位。
    一切都从七天前的傍晚时分开始,那一日,张承伍从城西同是五子之一的盐商周家饮酒回来,经过城西洪家庙时马车折了一只轮子。
    张承伍受了一惊,回家之后便一病不起,不到两个时辰便一命呜呼。
    入夜时分,一应好友都前来吊唁,张家的灵堂之内,与之关系最为要好的李先生在西北角门儿里看到了一丝蹊跷。
    两名乍一看便不是阴差的阴魂搀扶着张老太爷的魂魄打此经过,李先生自此便感觉之中定有隐情。
    根据李先生的吩咐,头七的夜晚,在最近的胡同口扬起一道招魂幡,并沿途五步埋下一盏明灯,交由专人查看,直到天明时分,若是明灯全灭,则张老太爷自此再无回魂之气。
    若是有一盏不灭,则在三七之内必回。
    对于李先生这个说法,张家人表示无人相信。
    时冬腊月,冷风嗖嗖的,就是点灯的时候都有些难度,一路布下去定然没有一盏存活,按照这个说法,那张老爷魂魄不回则是根本毫无悬念。
    怀着这个想法,张家人在规定的时候开始派人排查,前九十五盏都顺理成章的灭了,越往前越是风口,估计没什么特殊情况,必然是百灯黑灰不回的结局。
    但情况还是出现了一丝偏差,时辰已过,灯光却并非全灭,张府的下人在路口围墙边上,找到了那张最上风口,却仍傲然而立的长明灯。
    “怪了!五少爷!这里还真有一盏!”下人的惊呼引来了张凌河的注意。
    看着那盏似乎存在着魔力的灯火,张家五公子的心里是欣喜的,不过怎么说,总算是可以回来了。
    张凌河看了看时间,距离规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张凌河赶忙吩咐道:“快快快!把那盏灯给我拿走!”
    下人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兴奋不已的冲上前去将灯光小心翼翼的取了过来,本来一切都在按照步骤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谁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状况。
    下人手捧着明灯正要回府,却在走了两步之后发生了意外,下人脚下一滑,整个人险些跌坐在地上。
    “小心!”张凌河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下人,也正因如此,那盏明灯被风一吹,竟然灭了。
    “少爷!这可如何是好!”下人一脸愧疚的看着五少爷张凌河,五公子还算宽和,也并未见责,心中想到,这都已经过了时辰,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了吧。
    “打道回府!”张凌河急匆匆的走了,下人心虚的跟在最后。
    一行人都以为没有什么不妥了,可是这位五公子却忽略了李先生最后一句话“发现明灯之后一定要妥善带回家中,若是明灯半路灭了,则家中横事不断,鸡犬不宁!”
    张家人走后,原本只是有些风吹的巷口霎时间传来一阵强劲的阴风,风中裹携着哀嚎,宛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的怒吼。
    与此同时,一位打更的老人在巷口的位置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两名身着怪异的鬼卒拖曳着一位孤苦伶仃的老者向着西方奔去。
    ……
    “从昨天开始,我们的人就在这附近蹲守,可是还是不见那个张五爷回魂!”清晨,李先生站在胡同不远处一座茶楼阁楼上的雅间里,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胡同口的方向,郁闷的说着。
    身边的一位少年应声道:“你真的感觉这件事有蹊跷?”
    李先生闻言没好气儿的道:“那是自然!老子干这行这么久了,什么怪事没见过!”
    “那可未必,你没听人说嘛,撞死的一般都是老司机!”年轻人轻蔑的扶动了一下蓝白相间的长衫,不屑的说着。
    李先生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说着便要撸开袖子准备和他打上一架。
    蓝衣后生也是一副不和善的神情,二人如炸了毛的公鸡一般,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
    恰在此时,却被另一个青年道:“我说李道友,你都这么大的岁数了,就不能让让后辈吗?”
    “哼!我让他,他才多大的黄毛小子,就能排名排到我前面!”李先生的语气有些愤然,俨然一副不太满意的态度。
    青年男人正要说话,另一个少年便很是嚣张的数落道:“姓安的,你就别在那装老好人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师父迷的神魂颠倒,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呸!”被无辜殃及的青年正是安然,本想可以平息这二位心里的怒火,没想到还顺手烧到了自己。
    事情的原因是这样的,伏魔五人组成立了,安然首当其冲的成了这五位的天字第一号。
    接下来便是德高望重的法静禅师,接下来是远在浣州的编外人员肖咲英,再之后,便是都市术士李先生。
    最后,着重强调一下,最后一位是荀阳子众多弟子中最小的一位——杨舒。
    对于目前的排名,最不满的便是这二位,李先生的感觉是五人组中不应该有这个一点儿实力都没有的杨舒,而杨舒,则对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安然做了魁首感觉很是不服气。
    “好了,别再内讧了,别忘了我们今天的任务!”安然对现状很是无语,无奈之下,只得拿出了任务打压这两位不安躁动的仁兄。
    “我警告你们,上头分配给我们的第一个任务,要是办砸了,我们的面子就丢大了!”安然的话音刚落,这两位终于不再冲突了,安然缓缓站起身来,来到桌前对两个同伴道:“这一次大师和英叔都不在,只有我们三人,对手有多厉害你们是知道的,所以不可掉以轻心!”
    安然说的煞有介事,情况也正是如此,之所以如此蹲守,是因为这一次的对手有些特别。
    张五爷的死很可能与他们有关,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这两位之前是执刑司天牢里的恶鬼,小年灶君王爷上天报恩之时,两只恶鬼击杀了天牢的守备道官,化成了他们的模样潜逃而出,我们的计划就是使用诱饵将他们引诱出来!一举擒获。”
    安然一本正经的说完,李先生疑惑的问:“我们已经在这幢巷子蹲守了两天了!那两个家伙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尽然!”安然悠悠的道:“今早才接到消息!昨晚就是张五爷的头七,那两个家伙一定早就动手了!”
    “那怎么办!我们的线索岂不是断了?”李先生有些失惊,一旁的杨舒撇撇嘴道:“大叔,让你们过来是解决问题的可不是提问的,要不你回去再看看书,咱们再来研究怎么抓那两个恶鬼,您意下如何?”
    李先生懒得搭理这个天生和自己对着干的后生。
    不管怎么样都无法解决矛盾,安然索性不去理会,道:“他们初出天牢,一定需要很大的灵力来维持自己的能力!”
    安然说的不错,这两个家伙在天牢里关了数百年,乍一出来,时过境迁的大疆让他们很不适应,为了生存,他们只能拼命的汲取灵气来平衡自己,适应这里。
    所谓灵气,就是死者的魂魄,两只恶鬼初出牢笼,按照命格,应该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
    张五爷乃富甲一方之人,是为五行之中的金格,按照这个道理来推测,接下来会遭遇袭击的会有四种人:木匠、渔夫、铁匠以及风水先生。
    当听到最后一个名词的时候,李先生着实有些发懵,难以置信的看着安然:“关我什么事儿!”
    “因为你吃的是死人饭,逝者入地,地属土!所以最后一个很有可能是你!”安然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那是一个有些多年历史的传说,正如人可以成仙一样,鬼也可以成精,只要条件允许,五行归真,因缘集会,便可以得到契机。
    “等着吧,如果第四个遇害了,那个时候我们就该想方设法保护你了!”
    ……
    年关将近,整个虞城都沉浸在浓厚的年味儿氛围中。
    虞城的大街小巷都摆满了糖果生煎和年果的摊位,大白天的,街上尽是些前来置办年货的百姓。
    在街道最里端一家小门市上,挂着一块大大的“木”字,那是虞城远近闻名的林木匠的府上。
    很奇怪的一幕发生了,今天只是小年儿,按照大疆国志,还没到百业皆休的地步,但是林木匠的家却是房门紧锁。
    “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一位老伯拍打着房门,焦急的道:“林木匠在家吗?我家婆娘让我请你为我家里打上几把椅子,您要是有时间可千万别推辞啊!”
    门敲了数声,里边却一点儿回应都没有,老伯纳罕不已,正要再敲,却发现林木匠家的大门根本就没有锁上,只是虚掩了而已。
    老伯欢天喜地的打开了门,缓步走进了正堂,正堂里端林木匠平日休息的小屋。
    “林木匠,在家吗?我进来了哈!”老伯说着便如推门,那道木门的质量很好,推起来质感不错,不是太有礼貌的老伯得寸进尺的走了进去,作为邻居,他感觉这么做理所当然,但是当他跨进小门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必将受到惩罚的宿命。
    门开了,整洁的地面有些混乱,一把长椅散落在地上,老伯的身子微躬,岁月的蹉跎已经在他的身上体现了印记。
    “林木匠?”老伯的声音很悠长,在晦暗的屋子里回荡着,余音绕梁,估计连这位老伯自己都有些心里发毛。
    “地上乱成这样,林木匠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老伯一脸的无奈,正拿着长椅准备扶正,孰料身子一抬,竟然撞到了两样东西。
    老伯仰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瞳孔放大,面色铁青,显然是受到了严重惊下才会有的反应。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道白练盘绕在房梁之上,空旷的房间里,林木匠的尸体孤零零的悬挂在那里。
    死相之惨,直叫人不忍窥看,而刚刚撞在老伯身上的,正是林木匠的那双微微颤动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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