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静亦都没敢回头看大家的表情, 努力忍着自己的激烈的情绪,对舒父道:“你先走, 我之后肯定会联系你的。”
    舒父不仅不走,还直接用手拿了一块点心喂到嘴里, 一边嚼一边说:“你现在混得好了, 拿了那么多奖学金,认识了大人物, 去了好公司上班,还在这么贵的餐厅请客,怎么,我作为你爹不配和你一桌吃饭吗?”
    舒老大也是大咧咧地,扯着嗓子就喊:“服务员!人呢!那小妹, 给我们拿三副碗筷!”
    舒静亦简直要窒息了, 她用求救的目光望向舒母,希望她能看在自己也是亲生的份儿上,体谅一下她的处境。
    然而,舒母讪笑了一下, 在那蛮横的父子俩唱完黑脸之后唱起了白脸,轻声对舒静亦说:“静静, 你也别着急啊,我们就是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一起吃顿饭大家也好好聊聊嘛, 你看,都来了这么久了,你也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啊, 哎呀,你的朋友真是……真是太俊了,像电视明星一样呢!看到你现在交到了这么好的朋友,妈妈也为你开心啊。”
    舒静亦彻底绝望了。
    在她被换卷的阴霾笼罩的时候,父母只是不停地来电话让她回乡下相亲,这个哥哥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而新闻一报道她拿了十五万奖学金,他们突然就冒了出来,要重新拾起对她的亲情。
    她从前或许对舒母还有一点儿期待,但现在这一刻,她无比地清醒,就连她的亲生母亲也一点儿不在乎她,甚至,因为舒母自己当奴隶一辈子当习惯了,所以一直也想把她拉下水当奴隶。
    舒老大还在冲着门外的服务生小姐姐叫嚣:“快点啊,拿碗筷来!”
    舒静亦抹了一把脸,很快让自己从悲伤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她冷漠地看着那三人,说:“不用拿碗筷了,我们不吃了,你们想怎么样,直接说就是。”
    舒母面色尴尬地道:“哎,静静……”
    舒静亦直接打断了她,说:“你要什么现在不说,之后就别想说了。”
    三人顿了一下,然后互相看了几眼,舒父清了清嗓,一边继续吃桌上的点心,一边说:“学校奖励了你十五万块钱是吧?你一个小孩儿,拿着那么多钱不安全,把这钱给我,我帮你保管。”
    舒静亦就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这个,冷笑一声道:“不给。”
    舒父也冷笑,说:“你有钱了还敢不给你爹,要翻天是吧?我要去你单位,找你们领导!让他们评评理!”
    舒静亦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宋玦,宋玦轻笑一下,说:“不好意思,我就是她领导。”
    舒父顿时来了劲儿,说:“领导,你看看……”
    宋玦毫不留情地开口:“本领导觉得,小舒做得对,这个月加奖金。”
    舒父愣了一下,然后猛地一拍桌站起来,说:“好啊,你们是串通好的是吧!那我去报警!我告诉警察你有钱了不养你爹娘!”
    宋玦微微一笑,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只是对着舒静亦道:“小舒,未成年人享有完整的财产支配权,监护人只有代理权,你的钱在你手上就谁都别想拿走。如果有人想诉讼,宋氏背后强大的律师团队都是你的后盾。官司随便打,我们不怕耗时也不怕花钱。哦,我甚至觉得你可以反诉这位先生,毕竟你还是未成年人,他现在对你还有抚养义务。”
    这番话对舒父来说太深奥了,他没听懂。但眼前这个青年有种常年处于上位者的凛冽气势,光是这些专业的法律名词就让他一阵阵地发愣。
    他其实也是在强装气势,在真正强悍的人面前,很容易就怂了。
    舒父一时间没接上话,眼看着气氛变得更加僵硬,舒母又笑着开口粉饰太平:“静静啊,妈妈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是这样的,我们想搬到城里来,看了一套房,但是现在钱不够。这不你刚好拿到奖学金了,先垫一垫,之后你读书再慢慢想办法。而且咱们都是一家,到时候你也可以经常回家住……”
    舒静亦简直要被他们给气笑了,说:“你们其实是想给哥买婚房吧?”
    舒老大非常不要脸地承认了:“难道不该吗?我可是三代单传,咱家的独苗了。”
    话音刚落,他们的背后就传来了“扑哧”一声笑。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声音的来源,就看到了许清木,而许清木的目光对上了舒老大,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明明是很好听的声音,却让舒老大觉得诡异莫名,他被这笑声弄得非常紧张,突然坐立不安起来。
    而且,他看着许清木,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但他还是正了正自己的脸色,强装镇定地说:“有什么好笑的!”
    许清木道:“是挺笑的。刚我的神算告诉我,你家三代单传,传到你这儿就断了,还费劲儿买婚房干什么呢,存着钱吃点好的吧。”
    这话说出口舒家三人都跳了起来,全怒瞪着许清木吼道:“你在说什么!”
    许清木眨眨眼,说:“这都听不懂啊?简单点说,你不孕不育。”
    众人:……
    舒父还想说话,许清木已经伸了个懒腰,对宋玦说:“热闹看得差不多了,赶走吧。”
    宋玦点了点头,按了一下桌上的呼叫铃,很快门外就进来了一个漂亮的服务生小姐姐,宋玦指了指这那三人,说:“麻烦了。”
    舒父得意地道:“想赶人?就凭这个小丫头片子?”
    话还没有说完,小姐姐的身后就走进来了五个又高又壮的保安,个个都凶神恶煞。
    舒父:……
    舒母轻轻拉了拉舒父的袖子,小声劝了两句,舒父就“哼”了一声,看着舒静亦道:“反正你是我生的,今天不来找你,明天还能来。”
    说完扭头就走,还顺手拿走了几个点心。
    舒母又讪讪地冲舒静亦笑,说:“静静,妈妈晚点联络你。”
    这恶心人的一家三口离开以后,舒静亦眼眶一下就红了,她想哭,但还是尽力忍住。
    班主任忧愁地道:“怎么办啊,看样子他们还会来找静亦麻烦……”
    许清木摇摇头,说:“别担心,不会的,从今天起,他们再也不会找小舒的麻烦了。”
    舒静亦和班主任都觉得不相信,还想说什么,但抬头看到许清木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又相信了他的话,一下就有了信心。
    未来……好像真的就要光明了起来。
    舒家三口人在五个保镖的护送之下离开酒店,舒父和舒老大还在骂骂咧咧,走到大街上时,他们刚好通过落地窗看到了在包厢里其乐融融吃东西的一桌人。
    “呸!”舒老大盯着包厢的方向骂了一句,“小妹现在是翅膀硬了,就是欠打,爸你对她太好了,多久没收拾她了?”
    说着从舒父手里就拿过了一块点心丢在嘴里。
    舒父也正在吃点心,正想咽下去附和舒老大的话,那点心突然一下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他猛地感觉到一阵要命的窒息,胸腔里只有一丝气息在,痛苦来得太过剧烈,他连忙伸手去扒拉舒老大。但他刚碰到舒老大,对方也突然发出短促的惨叫,然后开始剧烈地颤抖,同样呼吸困难。
    父子二人同时涨红了脸,艰难地倒地,以同样的姿势不停地抽搐。
    这突然的变故吓得舒母一阵尖叫,赶紧去蹲下去看着二人。
    “你们怎么了?”舒母茫然无措,只知道大喊,而躺在地上痛苦的父子二人却无法回应她,她就像是个傻子一样叫唤了好半天,舒父才艰难地从嗓子里吐出“救护车”三个字。
    然后满脸是泪的舒母才傻傻地重复“救护车”,急急忙忙地拿手机拨打120。
    但她完全没有别的主意,就一会儿看着扑在舒父的身上哭,一会儿扑在舒老大的身上哭,急救都不会。
    而且,这个时候人来人往的大街,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助他们,任凭舒母不停地大喊大叫,路人们都仿佛听不见。
    舒父心中大惊,只觉得这眼前的状况诡异,在不停地挣扎之中,他突然抬头看到了在包厢里的许清木。
    许清木就含笑看着他,气定神闲,那秀丽的眉毛轻轻挑动,而随着他眉毛的一上一下,卡在他和舒老大喉咙里的点心似乎也在这么一上一下。好几次,他明明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要把那点心吐出来了,许清木一挑眉点心又猛地向下,卡得他生不如死。
    他抬起手来艰难地指着许清木,许清木就带着些天真笑意冲他眨了眨眼。
    这时候,舒父突然想起来了,许清木就是传闻里凌云山那个神奇的道士。
    他肯定会妖法!肯定是他在捣鬼!
    所以现在才没有人来救他们!他们明明嚎叫得那么大声!所有人都看不见!
    于是,他这份痛苦就这样被无限拉长了,就在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这样过去了的时候,救护车终于来了,医护人员将他和舒老大搬上了救护车,立刻就展开了抢救。
    舒父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他感觉到自己得救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上救护车才是真正痛苦才刚开始。
    医护人员正在努力地将他们喉咙里的点心取出,但那块点心就像是用胶水粘在了他们的喉咙里,弄得医护人员满头大汗也取不出。舒父一边自己痛苦,一边还要分神去看那个他身边同样痛苦的儿子。
    就在这个时候,救护车里突然金光一闪,舒父看到了一个穿着幼儿园制服的小孩儿,就飘在他的脑袋上冲着他咯咯笑。他想大叫但根本叫不出来,接着,又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壮硕得像是一座山。
    那大汉一屁股坐在了舒父的胸口,又抬起脚搁在舒老大的胸口。
    随着大汉的落座,舒父明显感觉到胸口被沉沉地压住了,呼吸更为困难,他僵硬地转头去看舒老大,对方也是一样,嘴已经张到了最大,依然呼吸不畅。
    那大汉坐下就开始絮叨:“可憋死我了,不让我说话。哼,你们太坏了,我坐死你们,坐不死你们我臭死你们。好好闻闻我这百年老鬼的脚,闻了以后你们天天吃饭都是我的脚臭味。”
    一阵熏得人眼睛痛的臭味飘来,舒父差点背过去的同时,看到自己儿子的脸已经彻底绿了,一边抽搐还在一边干呕。
    而那些医护人员还在研究怎么抢救他们,舒母只知道哭,一点忙都帮不上。
    好像除了舒父和舒老大,其他人好像根本看不到那个咯咯笑的小孩儿和大汉,更听不到大汉让人崩溃的絮叨和令人恶心的脚臭。
    舒父彻底疯了,开始咿呀地乱叫唤。
    但这还不是结束,小孩儿又一声咯咯笑,这拥挤的救护车内竟然又出现了一只狐狸,还是飘在他们的头顶。
    这诡异的状况让舒父和舒老大魂飞魄散,但他们根本没办法给任何人诉说,就看到狐狸的眼睛红了,一圈圈的红光荡漾开,他们看到那光圈,眼前的景象就变得模糊了起来,他们感觉自己离开了救护车,竟然到了一个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衙门之中。
    但再细看,他们猛地发现,这哪里是阳间的衙门,这分明是地府!眼前就是穿着官服的判官,黑白无常立在左右两侧,青面獠牙的鬼卒们气势汹汹。
    判官面目凶狠,瞪着舒父道:“暴虐、嗜酒、贪婪、无情,你这些年可算是把魁星折磨惨了。这种人根本不配做魁星的父亲,不过就是魁星渡劫的一个工具人。现在魁星的劫难已过,这工具也该清算清算了,来来来,刑具都拿上来,现在先从他的肝开始吧,拿百年烈酒来泡!给本官把这肝泡烂!”
    话音刚落,就有鬼卒冲上来,一把挖出他的肝,他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心口,这才知道什么叫做疼得死去活来。
    疼痛终于让他解放了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开口说了一句:“可是我还没有死啊!我为什么会来地府受刑啊!”
    判官道:“阴刑阳受没有听说过吗?有些恶人的罪孽太深重了,还等不及死魂魄就要先开始受刑。另外那个年轻点的,我看看,嗯……兽心、忘义、好色、骄奢,这种人不配有后!来啊,给我绝了他的后!”
    立刻又有两个鬼卒上前,一鬼拿着一柄大锤子,猛地砸向了舒老大的裆部,一边砸还一边骂:“你以后还敢纠缠魁星吗!”
    舒老大屁滚尿流满脸泪痕,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开始求饶:“我再也不敢啦,我再也不敢啦!”
    可判官才根本不听他们的惨叫和求饶,只说:“这就受不了了?还没完,死了会更多刑等着你们的。”
    舒父看着那一锤锤地落下,心都揪起来了,那可是他三代单传的独苗啊!怎么能绝后!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挣脱开了压着他的鬼卒,飞快地朝着舒老大扑过去,发疯一样随手拿起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鬼卒的身上扔,将那正在捶打舒老大裆-部的鬼卒给赶走。
    又是一阵小孩儿“咯咯”的笑,然后,幽暗的地府景象戛然而止,舒父胸口的疼痛缓解了,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一个不认识的医疗设备。
    已经被他弄成了两截,坏了。
    狭小的救护车里全是惊呼,医务人员慌慌张张地按着他,喊道:“镇定剂!”
    舒父晕晕乎乎地被更多人摁住,脖子处传来一阵刺痛,再然后,他就带着深沉的恐惧和疼痛,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舒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舒母又在他的身边哭,一见他醒来,哭得更惨了,抽抽噎噎地不停说:“怎么办啊,老头子,你打坏了医院好多设备,要赔好多钱的!而且医生说你的肝好像有问题,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啊!”
    舒父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瞳孔骤然放大,他想起在判官说的话,不由地惊恐自语:“阴刑阳受……都是真的!”
    那、那他儿子绝后的事情,也是真的!
    他转头去看隔壁病床上的舒老大,对方也刚醒,正在恐慌又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
    胸口的剧痛再次传来,这一瞬,舒父是真的想原地去世,但他又想起了判官的话:死了就好好来受罚,会更痛苦。
    舒父的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他恨不得自己能再晕过去,这样就不用承受这份打击。
    但他就是晕不过去,疼痛一直让他清醒,他终于意识到,他们这一家子,这辈子彻底完了。而舒静亦青云直上,他们永远高攀不起,也不敢再去骚扰了。
    至于还在不停哭泣的舒母……
    她没有受刑,但她自然有她的报应,那就是非要一生为奴任劳任怨地伺候这对垃圾父子,那么,她下半辈子的做牛做马都是自找的,也永远解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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