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
    陆沉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在天亮前准时醒了过来。
    洛九九青丝如瀑,像一只猫儿趴在他怀中酣睡。
    陆沉抬手轻抚她的头发,心中思绪万千。
    其实他没想到和洛九九的关系会进展得这么快,昨夜偏偏又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尤其是洛九九在说出大段饱含真情的告白之后,他委实不想这个如春光一般明媚的女子黯然神伤。
    当然,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他不会想着如何逃避,自会承担起应尽的责任。
    只听得嘤咛一声,洛九九缓缓醒来。
    她抬起头望着陆沉的双眼,有些害羞地浅浅一笑。
    陆沉温声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吧。”
    “不睡了。”
    洛九九摇摇头,看了一眼依旧浸润在黑暗中的窗户,柔声道:“我过会就回去。”
    软玉温香在怀,陆沉揽着她的肩膀说道:“九九,我已经想好了。”
    洛九九好奇地望着他,大眼睛闪闪发光。
    陆沉迎着她的直视说道:“我会找个时间向令尊提亲,然后等回京城之后再向陛下求一道赐婚圣旨。实在不行,也可以用我们齐人的规矩兼祧一房,无论如何都会给你一个明确的名分。”
    “你呀。”
    洛九九轻声笑着,抬起纤纤玉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继而道:“昨晚我就说过,你总是喜欢将每件事都考虑得妥妥当当,将每个伱在意的人都照顾得无微不至,一派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事风格。我不是说这样不好,相反在世间绝大多数女子眼中,你这样的性情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可是我觉得,有些事不需要计划得那么周全,有时候意外也会很美好。”
    陆沉反倒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洛九九继续说道:“责任心很重当然是好事,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为这件事劳神,因此从始至终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其实我看得出来你昨晚本想阻止我,如果最后你还是要将很多精力放在这件事上,那么就会显得我的初衷很不纯洁,我不喜欢这样纠缠不清。”
    她微微一顿,小心翼翼地说道:“除非你觉得我不够自爱。”
    陆沉摇摇头,将她抱得更紧一些,轻声道:“你已经将最宝贵的东西交给我,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禽兽不如的想法。”
    “那就可以了。”
    洛九九趴在他的胸膛上,吐气如兰道:“你不要去找我阿爸谈这件事,我怕他一时间转不过弯,坏了你们正在做的大事。你也不要想着立刻给我一个名分,我们都还很年轻,将来有的是时间解决这个问题,何必急于一时呢?只要你心里有我,不会忘记我,我的心意就没有白费。”
    陆沉点头道:“我肯定会时常想你。”
    “咯咯。”
    洛九九颇为感慨地笑着,继而道:“想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可真不容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看着年轻,实际上有三四十岁,跟个老古板一样。想我是应该的,不过你现在也可以多讨好讨好本姑娘。”
    陆沉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昨晚某人不是说不要了?”
    洛九九俏脸微红,轻啐道:“谁……谁说讨好是那种事?”
    “哦。”
    陆沉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我去打水帮你洗脸。”
    洛九九双手按在他胸膛上,将他压了回去,然后翻身坐起,轻咬下唇道:“不许走。”
    陆沉眨眨眼道:“女侠饶命。”
    洛九九鬓边青丝垂下如流苏,眼波流转魅意天成。
    “现在求饶,晚了呢。”
    ……
    七天后。
    成州,青江府城。
    刺史曲公则和大都督童世元毕恭毕敬地正襟危坐,听着主位上的钦差陆沉简述沙州那边的情况。
    织经司成州检校尹尚辅在旁陪坐。
    “本侯与沙州大首领洛耀宗歃血为盟,大齐和沙州即日起建立友好盟约的关系。沙州保证不会打开飞鸟关让景军借道,我朝也要及时调整对沙州的策略,尤其是成州当地的民心偏向。两位大人对成州的情况非常熟悉,理应知道这里面的关节,只要尔等办好这件事,陛下和朝廷肯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
    陆沉语调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曲公则和童世元看来,这位年方弱冠的钦差大人身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实的金光,让他们几乎不敢直视。
    困扰大齐将近二十年的西南边患,在他手中仅仅用了一个多月就彻底解决。
    纵然这里面有其他因素的影响,比如沙州自身的矛盾,比如景廉人的插手,但是陆沉最终能够顺利解决,这依然是一件令人惊叹的大功劳。
    “侯爷英明神武,出手必中,实乃大齐国朝之幸,堪为朝廷之中流砥柱!下官心中的敬佩之情,委实难以用言语形容,唯有一丝不苟地完成侯爷的交待,方不负侯爷此番西行之功!”
    曲公则毕竟是进士出身的文臣,虽说远离中枢很久,这种奉承吹捧依然是信手拈来。
    童世元亦不甘落后,只是他的马屁显然要粗俗许多。
    陆沉微微一笑,悉数笑纳,然后对曲公则说道:“曲刺史,本侯只是打下一个基础,后续如何维持和沙州的关系,让和平成为两边的惯性,需要你们成州官员多多努力。其中最关键之处,本侯已经向陛下上折,便是两边的互市通商。要不了多久,江南各大商户的代表就会来到成州,届时成州刺史府要为他们和沙州的接洽做好准备,既不可让我们自家人吃亏,也不能欺压沙州人。”
    曲公则认真听着,恭敬地说道:“侯爷训示,下官必定铭记于心。”
    陆沉隐晦地提醒道:“做好这件事就是大功一件,曲刺史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曲公则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态度愈发谦卑。
    稍后,这位极有眼色的成州刺史起身告辞,因为他知道陆沉对童世元和成州四军肯定另有安排。
    童世元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他忐忑又期待地等着陆沉发话。
    然而当先开口的却是先前一直沉默的尹尚辅。
    “大都督,下官根据成州衙门这大半年的详细调查,已经查证一些问题。今天当着侯爷的面,下官与大都督核对一番。”
    尹尚辅不急不缓地说着,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册子。
    童世元面色微变。
    陆沉端起茶盏,平静地喝着茶,似乎并不关心那个册子里的内容。
    尹尚辅将成州都督府各级将官、尤其是童世元本人在侯玉案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童世元听得满头大汗,惶恐不安地看向陆沉,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悲惨的结局。
    尹尚辅念完之后,望着童世元问道:“大都督,不知下官的陈述是否有不实之处?”
    童世元惶然地吞咽着唾沫,他当然想否认,可是在陆沉面前确实没有狡辩的勇气,只能满面颓然地说道:“没有。”
    陆沉适时开口道:“童都督,本侯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童世元立刻起身肃立道:“请侯爷示下。”
    陆沉抬眼看着他,淡然道:“由你牵头主持军中肃查,织经司成州衙门从旁协助,无论涉及到什么人,只要是在这个名单之上,你就得将其拿下。如果童都督觉得此事难办,倒也不用勉强,本侯会上奏陛下另行派人接手,不知你意下如何?”
    童世元当然不笨,怎会不明白陆沉这是要逼他和过往建立的关系网决裂。
    一旦他答应下来,他在成州都督府经营多年的人脉将会彻底作废。
    可是他哪有拒绝的权利?
    一念及此,童世元垂首喟然道:“末将多谢侯爷顾惜之情。”
    陆沉点头道:“童都督识大体知进退,此番若能将功赎罪,没人能取代你的职位。如今大齐和沙州重新交好,成州都督府将会精简为三军四万人,但是你身上的责任依旧很重。只要这支兵马用心守护着云岭一线,沙州人就不会心生二念,你明白吗?”
    童世元仔细一想,不禁心悦诚服地说道:“侯爷算无遗策,末将佩服之至。”
    陆沉笑了笑,淡淡道:“希望童都督记得今天说过的话,有些错不能犯第二次,不然这世上没人能救你。”
    童世元下意识地看向尹尚辅手里的册子,立刻领会陆沉这句话的深意。
    他躬身一礼,郑重地保证道:“请侯爷放心,末将定会竭尽全力做好本分。”
    ……
    十一月初七,大齐军务大臣、山阳侯陆沉,在处理完成州诸事之后,率领亲随骑兵和京营镇威军踏上返回京城的漫漫长路。
    官道之旁的某座青山,一袭红衣站在半山腰平整的巨石上,望着下方逶迤前行的队伍,眼中情意深深。
    恍惚之间,她想起年初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只不过那一次她望着侯玉前呼后拥扈从如云,心里满是冰冷的恨意,而这次她只有满心不舍和浓浓的思念。
    那时候她必须小心翼翼隐蔽身形,现在却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齐军的视线中,不担心被成千上万的齐国锐卒发现,不只是因为现在沙州和大齐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在的地方就不会有危险。
    边军骑兵最先发现洛九九的身影,紧接着这支长长的队伍中段出现一阵骚动。
    没过多久,洛九九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两人遥遥相望。
    她从地上拿起一张长弓,然后张弓搭箭,对着下方那个身影。
    大齐骑兵似乎有些紧张,但是那个身影却抬手示意,众人便没有多余的举动。
    洛九九唇角微微勾起,瞄准的方向从那个身影移开,朝着他前方一丈之地。
    箭去如流星。
    陆沉一跃下马,走到近前看着扎入地面的长箭,从箭尾上取下一方小小的帕子。
    手帕一角,绣着相依相偎的陆、洛二字。
    上面的针脚有些笨拙,却能看出蕴含着很多个日夜的心血。
    他抬头看向半山腰处那袭红衣,将那方帕子珍重地放进怀中。
    洛九九忍着眼泪,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回身消失在青苍叠翠之中。
    犹如山野间的清风。
    洛九九角色卡已经添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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