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暴乱·七
    对于安妮长公主来说,批阅文件这着实对她是一种折磨。
    倒不是没这个能力,而是对于安妮长公主来说,她非常的讨厌批阅文件。
    虽然之前被女皇陛下逼着学习了一段时间如何处理政务,但只能说她确实不适合做这些。
    这位公主殿下有没有能力处理政务,答案当然是有的。
    毕竟是女皇陛下精心培养的,哪怕再怎么庸碌无能,也该有一些基本的理政能力。
    更何况这位长公主的能力和智慧都不差,也用心学过一些东西,总体来说虽然不是什么天才,却也能当得起一句中人的评价。
    再加上她身边有着女皇为她准备的幕僚和智囊,长公主虽然不能称之为一代贤明君主,但也可以算得上是守成之君。
    只是正如同珀菲科特评价过她的那样,如果是和平年代,正常情况下这位长公主殿下会是一位守成的仁慈君主,继承国家掌控帝国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帝国家大业大,她哪怕圣母一些,也不是折腾不起,而且对于平民来说一个圣母一些的皇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偏偏现在不是和平年代,帝国需要的是一位拥有铁腕的强势君主,哪怕是个暴君都比优柔寡断的仁厚君主来的更好。
    原因无他,因为对于现在帝国来说,最重要的是做出取舍,选择应该放弃哪些部分。
    在无法拯救整个帝国的时候,适当的放弃那些不能拯救的部分,才是对帝国最合适的做法。
    在这一点上,女皇本人无疑是合格的。
    即便是舍弃帝国本土这样的重大决策,她也能够果断的做出决定,选择对帝国而言最有利的抉择。
    从这一点上便能够看出她作为一位君主的老练与果断,更不用说能够把整个帝国的命运押到珀菲科特身上,这绝非一般的君王所能够做出的决定。
    换做一般的君王,即便知道末日到来的危机,知道珀菲科特有着解决之道,也是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任由对方肆意妄为的。
    甚至于换了珀菲科特自己,她扪心自问如果易位而处也做不到如同女皇信任她一样信任自己。
    更不用说,这当中涉及到的并非只是信任问题。
    这完全是用整个帝国与千万子民去豪赌,赌珀菲科特真的能够想出救世的办法,以及她真的能够做好这件事。
    可以说女皇平日里施政如何珀菲科特不知道,但单凭这一件事,珀菲科特就能够感受的出来女皇那强大的决断能力。
    说一句杀伐果断、英武果决,珀菲科特觉得这个形容并不为过。
    但与之相比,珀菲科特对安妮长公主的评价就要差很多了,优柔寡断都不足以形容安妮长公主的毛病。
    有的时候珀菲科特甚至在想,她究竟是怎么在军中服役这么多年,还闯出来不小的名声的。
    毕竟,安妮长公主的决断能力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就好比现在,安妮长公主求告上门,为的也只不过是朗顿城外那些连帝国的赈济都领不到的贫民不至于饿死而已。
    这事她自己其实就可以办,无论是命令某个帝国部门去做这件事,亦或者写一纸谕令给珀菲科特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帝国长公主,是帝国目前法理意义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她手上掌握着的是帝国仅次于女皇本人的权力!尽管这份权力因为这些年帝国政治制度的变化逐渐让渡给了贵族议会和民选议会,让帝国更多的像一个三权分立的国家。
    但她作为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皇权的代表,安妮长公主依旧在这个政治格局中拥有着极高的地位。
    所以即便她的命令会打破和影响珀菲科特原有的计划,可如果安妮长公主真的要珀菲科特去做什么事的话,珀菲科特也是没有办法直接拒绝或者抗命的。
    虽然以珀菲科特今时今日的影响力,驳回一两道她认为不合理的命令并不是什么问题,就连女皇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责罚珀菲科特,但她还是轻易不会这么做。
    说到底,即便是以珀菲科特今时今日的权力与地位,她也依旧需要顾及整个帝国的反应,真把自己活成曹操、董卓那样的权臣,也是珀菲科特所不愿意的。
    与之相比,珀菲科特更欣赏霍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珀菲科特觉得自己现在的定位倒也和那位废立皇帝的霍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霍光除了刘贺还有宣帝可以选,而珀菲科特面前只有一个安妮长公主。
    如果安妮长公主真的不足以担当重任,珀菲科特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一个可以接替她的人选。
    虽然皇帝不是必须的,但在这末日将至的关键时刻,任何动荡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珀菲科特并不希望这种时候帝国的中枢发生巨大的变动和震荡。
    因为那样意味着她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收拾局面,重新建立起来一套可以运转起来的政治体系,这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废除帝制不是现在该考虑的内容。
    所以即便明知道安妮长公主的表现不堪造就,珀菲科特也还是只能尽可能的把她往那个位置上推。
    不过总体来说,安妮长公主的毛病其实并不多,也就是那毫无节制的同情和怜悯心而已。
    同情和怜悯自然是两种美好的品德,作为一位君主如果有这样的品德,对于底层的民众来说当然是好事。
    这意味着她至少不会横征暴敛,至少不会对百姓“被驱不异犬与鸡”。
    如果是正常时节或者和平年代,一个仁君的名号是少不了的。
    除此之外,安妮长公主性格上并没有大的问题和缺陷,该杀人的时候她也不会手软。
    至少在这段时间里珀菲科特安排她去清理朗顿的贪污问题,杀人的时候她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同时,作为军人出身的皇室公主,安妮长公主在决断能力上其实也不差,该做决断的时候她并不会真的误事。
    而这也是珀菲科特愿意帮忙的理由之一,毕竟她正事上没有耽误,有一点毛病也是可以接受的。
    更何况一个有着仁慈之心的君主,总比那种刻薄寡恩、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家伙来的好不是?至少不用担心被卸磨杀驴。
    虽说对于珀菲科特而言,她根本不担心这个问题。
    所以对于珀菲科特来说,安妮长公主作为皇位继承人确实不算太合格,也不是当下最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但在找不到人替代她之前,珀菲科特倒也没觉得她哪里真的有问题必须被换掉。
    但不管怎么说,被增加了不必要的工作量,还是让珀菲科特很不高兴的。
    这也使得当她出城检查那群贫民的情况的时候,脸色始终不是很好。
    贫民、平民,一字之差,两者之间的境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生活在下城区的平民虽说生活也很艰难,但至少帝国还在为他们发放赈济粮,而且他们大多有片瓦遮头,晚上也有床可以睡,有被子可以御寒。
    生活虽然艰难,但至少还能想办法维持。
    而城外的贫民就与之截然不同了,他们是真的字面意思的快死了。
    就在珀菲科特伪装身份,在贴身御卫骑士萨曼莎、教廷裁判官莎贝尔,以及暗中保护的女刺客克劳迪娅的护卫下来到朗顿城外,打算了解一下情况的当口,她就看到至少一车“尸体”在她面前被拖走。
    之所以是打引号的“尸体”,是因为珀菲科特能够清晰的感知到那辆车上的人并没有完全死去。
    一车十几具真的尸体之外,还混杂着大概七八个没有断气的人。
    但珀菲科特并没有出手施救,因为她知道救不回来。
    那些人的身体早已经因为饥饿与寒冷陷入了全身衰竭的状态,如同被榨干的油渣,已经没有足够的活力或者说能量来维持他们活下去。
    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就是油尽灯枯大限将至,比起死人他们也就只是多了一口气而已。
    就算珀菲科特对他们进行施救,为他们提供食物和药品,他们的身体也没有足够的能量来吸收和消化了。
    除非珀菲科特用贤者之石发动人体炼成,强行为他们重塑身躯,否则都活不下来。
    放到原世界的话,大概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和饥饿导致的全身多器官衰竭,即便是原世界的医疗条件不计成本也很难救得回来。
    如果只有一两个人是这样,珀菲科特救了也就救了,但是光她看到的这一车上就有七八个人是这样,珀菲科特就算能力再强也救不回来。
    更不用说路边还有更多比他们情况稍微好点,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的“活尸”。
    看着这一幕,珀菲科特倒是能够理解安妮长公主为什么会来向自己求救,毕竟看着这些人就这么活活饿死,别说是安妮长公主了,就算是珀菲科特自己也觉得难以接受。
    “你们知道世界上最难治的病是什么病吗?”珀菲科特行走在道路上,在路过某个已经哭嚎都没有力气的孩子面前的时候往他身边扔了一块黑面包的同时,向身边的萨曼莎和莎贝尔询问道。
    那个孩子看到面包,顿时眼睛都亮了,也不顾珀菲科特是直接扔到地上的脏水里,抓起面包就啃了起来。
    这番举动顿时引起了骚动,还有一点力气的人都开始向着珀菲科特聚拢,试图讨要一点吃的。
    虽然衣着已经刻意换上了普通的衣服,但她面色红润、步伐有力的样子,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窥伺和觊觎。
    不过珀菲科特对此倒是不在意,因为她并不是真的只带了几个护卫就出门闲逛。
    此时此刻,在她的头顶是她自己的飞空游艇,上面一整个旗队的蒸汽骑士和一队飞空骑士正在待命,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她只需要坚持一分钟就会有一队蒸汽骑士从天而降。
    以她触目所及的贫民窟的情况来看,这里还真没有什么能够在一分钟之内威胁到她生命的东西存在,更不可能有可以抵挡蒸汽骑士进攻的可能。
    只是看着周围那些与尸体相比只多一口气,外表更是与活尸无异的家伙如同丧尸一般朝着自己围拢过来,即便是萨曼莎这样已经直面过巨龙的骑士也忍不住握住了自己身上的武器和信号弹,准备直接召唤援军了。
    然而珀菲科特却按住了她,只是很直接的一脚踹倒了一个试图抓住自己衣摆的家伙,带着两名护卫快速的穿过了街道。
    将要离去的时候珀菲科特从身上又掏出一块面包,发动炼金术将其变大并分割成大量小块之后抛向了身后。
    那些人朝珀菲科特聚拢也是为了食物,此时看到大量的面包顿时争抢起来,谁还会继续关注珀菲科特?
    于是珀菲科特就这样简单的摆脱了被困住的麻烦,然后来到了另一条街道上。
    直到此时,珀菲科特这才回答起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世界上最难治的病是穷病,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穷病到了病入膏肓时候的样子。”
    注视着眼前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莎贝尔忍不住向全父祈祷道:“原全父注视此地,庇佑一切苦难。”
    “全父的目光是否注视我不知道,但要是帝国再不注视这里,恐怕异端就要注视这里了。”萨曼莎作为一位坚守骑士信条的骑士,她实在是看不得这样的景象,想要帮助一下这些可怜的人。
    然而珀菲科特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两人继续深入这座贫民窟,想要了解更多,将这里调查清楚。
    因为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这让她觉得或许不是异端要注视这里,而是异端已经注视这里了。
    “这里是贫民窟,为什么会有炼金术造物?”珀菲科特看向了路旁的一座奇怪的路灯。
    在常人眼里这就只是一座普通的路灯,但在珀菲科特眼中,这座路灯却是一件炼金造物,并且正在不断的收集着那些活不下去的贫民身上的怨气,以及他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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