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鹏城的夜是那种散状的美,如一颗颗还没来得及串起的珍珠散落在南海边,彼时的关键坠入人生谷底时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这美艳的景色,此刻的我才发觉家乡的夜色竟是如此的壮美。
    比赛过后的第三天傍晚,鹏城的夜空乌云密布,远处的天际不时有闪电划过,天气预报说有台风即将登陆。
    我一个人在俱乐部的健身房里跑着步,这种肆意挥洒汗水的感觉很久没有过了,每天窝在狭小的出租车里迎来送往那些陌生的乘客,几乎快把这双大长腿退化成美人鱼了,既然重新来过,它们的工作不再是天天跟油门刹车离合器较劲,奔向美好明天全靠你们了。
    我边跑边听着歌,简单介绍一下我身上的这套装备,头上戴着sony重低音耳机,腰间别着一台松下walkman随身听,跑步机卡槽里是一部nokia8810滑盖手机,这身行头绝对符合我税前二十万奖金获得者的身份,可这笔钱我还没看清长什么样就有了新主人——郭彩灵,我不禁怀疑是这笔奖金促使生日宴变成了求婚仪式,这当然是玩笑话,郭彩灵嫁给了我,我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二十万只是刚刚开始。
    跑着跑着脑子里开始不由自主地规划起接下来的瑰丽人生。我居然也可以规划自己的人生啦,简直不敢相信,大多数人总是无法战胜懒惰和贪婪这两个恶魔,在生命的终点才后悔没有实现初心,我很幸运人生能够ctrl z一次,不知有像我一样经历的概率有多少,难不成老天会每隔一段时间玩一次双色球,从芸芸众生中随机抽取几个名额,弥补他们的遗憾?机会实在难得必须倍加珍惜,首先是率领球队赢下接下来的几场淘汰赛,奖金自然不会少,然后趁着年轻再多打几年,广告代言和商业活动什么的挑自己喜欢的,像姚明、易建联一样去nba打球的想法就不奢望了,后卫到了那边只有被虐的份。退役后先买个大房子,一定要全款,把老妈接过来一块住,然后再投资开个小店或者咖啡厅,这是郭彩灵一直以来的梦想,至于晓羽,他如果喜欢篮球,我会全力支持他,总比让成功教好得多吧,但眼下最棘手的是筹备婚礼领证结婚,关晓羽才能顺理成章地跟我叫爸爸,我越想越美,简直有点忘乎所以,竟跟随着旋律哼唱起来——
    “如果你没勇气陪我到,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我忘情奔跑,尽情宣泄着,准备迎接属于我的崭新明天。
    这时,面前的8810响起,我按下暂停键,摘下耳机,拿起手机接听,是安稳的电话。
    话筒里传来安稳的声音:“你在哪呢?”
    我喘着粗气,擦着汗回答:“健身房跑步呢,明天要去客场打比赛了,有事吗?”
    安稳告诉我那瓶药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让我最好去他那一趟,当面告诉我实情,我感觉事情有些严重,放下电话去找他。
    外面下着小雨,我在路边拦了两次出租车都没停,正着急的时候,见成功骑着自行车过来,他也看见了我故意低头骑向大门口。
    我叫住他,成功只好停下,一条腿拄在地上。
    成功没好气地说:“呦,球队领袖咋在外面淋雨呢?”
    我回道:“别阴阳怪气的,我和彩灵的事回头跟你解释,车借我用一下。”
    “我没兴趣听,车更不借。”
    成功刚要蹬起车,我一把按在车把上说:“我去找安稳,检测结果出来了,下雨打不着车。”
    成功皱了皱眉只好片腿下车,我骑上车说了句:“晚上给我留门。”
    成功绷着的脸上被逗出一丝笑容,我骑走了,我知道成功是喜欢郭彩灵的,但他更不愿失去一起并肩作战的队友,看在成功在我走背运时仍对我予以帮助,特别是对晓羽和彩灵照顾的份上,我决定“今生”要和成功做永远的朋友,亲密的战友。
    我骑车行进在路上,雨越下越大,夹杂着电闪雷鸣,疾风卷席,我没带任何雨具只想尽快得知真相就没有选择避雨,使劲蹬着。
    此时的新华俱乐部篮球馆场地中央,拉拉队员们正在排练,队伍最前面的郭彩灵满脸笑意。斜后排的两位女生望着郭彩灵,边笑边说着悄悄话,郭彩灵的动作轻盈舒展。
    天边一道闪电劈下雷霆万钧,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郭彩灵突然停下,感觉发生了什么。
    在我的记忆里鹏城几十年也没下过这么大的雨,特别是如此的雷雨交加,狂风闪电,前面的路越来越泥泞,我才发觉自己行进在一条坑坑洼洼地小路上,雨水早已淋湿了全身,我捋了捋头发用力蹬着。
    突然,夜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爆裂声震颤耳膜,闪电击中半空中的高压电线,电线的一头从空中荡下冒着电火花,正打在骑车经过的我身上,我顿时浑身布满电流和火花,眼前冒出五彩金星,一头栽倒在地。
    倒地的刹那我似乎顿悟了,老天玩的根本不是双色球,而是挑了几个倒霉蛋陪他一起梭哈,看着几张明牌确认是同花顺无疑,狠下筹码不惜赌上来生,可他老人家偏偏不让看底牌说这样才刺激,等底牌翻开的一瞬才明白是空欢喜一场,我瑰丽的人生规划还没来得及存盘、打印就被彻底清空废纸篓,玩现了。
    这回一定是死透了,还是这样的死法,水与火之歌。
    眼前的世界依旧是白茫茫一片,而这次却寂静无声,我安祥地睁开眼睛如做了一个很久的梦后慢慢醒来,视野中出现一排排错落有致的书架,宽大的桌案前同学们安静地阅读,学习着。
    这里应该就是天堂图书馆了,真安静。
    望着眼前或埋头学习或驻足书架前的“天使”们不禁感慨,从来没进过大学图书馆的我终于用另一种方式弥补了遗憾,这时有人在我身后轻声说着话:“甄熙。”
    我毫无反应,突然一只手在我的肩头拍了一下,吓得我一跃而起同时猛回身,把拍我的女生也吓了一跳,两个人犹如被扔进器皿中的一对儿蟋蟀,相互开了下牙就倏地跳开。
    我望着眼前的女生有点面熟似乎在哪见过,可惜这么年轻就跟我一道来天堂图书馆报到了,可她接下来的话差点把我开好的牙崩掉。
    秦明月:“吓我一跳,睡了这么久可算醒了,你要的书我找到了。”
    我的书?她怎么会认识我?
    我试探着回了句:“你,在跟我说话?”
    没想到秦明月拉着我坐下,低声说:“别影响人家学习,没事吧你,睡萦着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只见秦明月把一本书放在我面前,书名是“普通高等教育系列丛书《微电子学与固体电子学》”
    我心想这地方也分高低等教育,我这学历哪看得懂啊。
    秦明月似乎真被我吓着了,说:“甄熙,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我指着自己:“你叫我什么?”
    秦明月:“甄熙啊,你不是刚转来学校,想补习一下落下的课程吗?”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瞟见书上放着的一张借书证,上面写着“姓名:甄熙”,还有我的照片。
    甄熙是谁?来到天堂要重新起名吗,我在人间是有多不珍惜身边的一切,老天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让我永远铭记。
    我看见旁边放着一部手机,拿起来看,屏幕上显示:2019年9月29日。
    什么情况,我不是在天上,那我。。。
    我回想起被下落的电线击中浑身一片电火花的一幕,不禁身子一抖,这是哪?我怎么在这?
    估计秦明月看着我神经病般的举动马上就要报警或者打120了,我望着她问了句:“姑娘,请问卫生间在哪?”
    秦明月傻傻地指着一边:“就在那边。”
    我猛地起身,大腿正磕在桌角上,把周围看书的同学们都惊动了,我连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秦明月望着我的背影喃喃着:“鬼上身了吧?叫我姑娘?”
    洗手间里,我站在镜子前望着自己的脸,竟然还是二十年前那张年轻帅气的面庞。我现在真想骂人,这tm是怎么回事,一个破试验把我弄回到二十年前打了场比赛,又一个霹雷把我击到2019年,关键。。。我这个名字也是服了,关键我还是这张年轻的脸,还有人管我叫甄熙,老天我错了行吗,别再拿我当弹珠在你的时光机里来回弹了,安稳,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我对着镜子魔怔般连比划带叫,这时门一开走进来两位男同学,我连忙放下手低下头,拧开水龙头假装洗手。
    男同学甲瞟着镜子里的我,说:“哎,你是物电系新转来的甄熙吧?”
    我抬起头张着嘴,点点头:“啊,是我。”
    男同学甲:“听说你篮球打得不错,有时间切磋一下。”
    他说话的同时,我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女生是我“生前”免费送她到过鹏城大学,难道这里是。。。
    男同学甲问完话,见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流着,而我的手却在一旁搓着,我回过神来连忙转过身回答道:“没问题。”
    男同学甲迟疑地说:“。。。好,欸对了,你参加3x3城市联赛了吗,好多同学都报名了。”
    “还没有。”我摇摇头。
    男同学甲说了句“噢”,两个人往里面走,我忽然叫住他们:“小伙子,这。。。是哪啊?”
    男同学甲的迟疑演变成惊吓:“鹏城大学图书馆呐。”
    果然被我猜对了,我说了声谢谢开门出去,两位同学交换着诧异的眼神,男同学乙关上水龙头说了句“他是从哪转来的,说话口气跟老大爷似的。”
    此刻我只想用北京话骂一句街,你大爷的,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出现在2019年的鹏城大学图书馆。
    我迷迷糊糊地走着竟来到大门口,出门的刹那与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关晓羽和栗娜背着书包互相说着什么走进图书馆,我和关晓羽谁也没看见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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