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按时吃药?”
    “嗯。”
    “有没有多喝水?”
    “嗯。”
    “乖,下了班带你吃好吃的。”对着电话我跟邢云幸福地你侬我侬。
    一抬头,饭桌对面吃得脑门冒汗的王浩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你咋啦?”
    “我冷。”王浩的脸皱得像个包子,浑身发抖,“恶心,太恶心了。”
    “羡慕了吧,眼红了吧,流口水了吧。”我心情大好地把手机塞回屁股口袋。
    王浩原先特看不起我,当初我被死耗子整的那阵他认为我是个自私又傲慢的家伙。后来我进了朝阳广告部,只有他的业绩对我能造成点威胁。我们曾联手做过一个成功的案子,意外发现在处理售后的问题上我们手法惊人的相似,渐渐地,我们成了哥们。
    “你那个度假村这个月下不来?”王浩是河北人,天天就爱吃馒头。
    “估计没戏。”
    “海淀那边昨天又出了一个大单。”王浩神神秘秘地往我跟前凑了凑,“听说要是这个月朝阳再拿个第一,沙德就能升区域经理。”
    “怪不得。”我一拍大腿,“我一说度假村下个月才能谈老沙的脸都绿了,急得要上房,感情是这个原因。”
    “那当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升官能不急吗。”
    王浩最近在泡总监秘书,内部消息特别多。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正想给我再透漏点红墙内的事,我屁股兜里就开唱了。
    “食霸网的凌天吗,前段时间我们曾在贵公司谈过加盟天津的事,您方便今天来我们公司一趟吗?”一个男人毫无表情的声音。
    加盟天津?灰西服跟蓝领带立马在我脑子里一闪。死耗子不是说他们是踩点的吗,怎么还让我去?难道死耗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挂了电话,我把剩下的半碗难吃的要命的酸辣粉往前一推站了起来。“我走了,记着晚上早点来。”
    朝阳区是个好地方,大公司、大使馆林立,吃喝玩乐的场所最多。白天衣着高雅、包包贵重的白领、金领往来穿梭,晚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顾影自怜了一下,我走进了奇商大厦。
    “食霸网的凌天对吗?”前台小姐挑着剪修精致的两弯细眉向我打量了一翻,眼角即刻流露出点点情意,“请稍等,”拿起电话,“张经理,您等的客人来了。”对于女孩子看我的这种眼神从初中开始我就早已司空见惯了。我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她立马抛了我一个媚眼。娘,大公司的前台竟敢公开挑逗客人!
    咚咚咚,一个熟悉的瘦高个从楼上颠了下来。“哎呦,小凌来了,快请,快请。”蓝领带无比热情的勾肩搭背把我半拖进旁边的电梯。临走,坐台,哦不,是前台又给我抛了一个让我两脚如棉的大媚眼。
    “上回见面我们朱总对你是赞不绝口啊,我们辛总非要见见你不可。”
    “辛总?”
    “辛总是我们副总,也是公司的老板之一。”
    “你们公司主要做什么的?”
    “黄页。”
    叮,电梯门在七层打开。看装修这座大厦也有年头了,但是我知道能在这地头办公的主绝对不容小觑。
    估计这一层办公的都是领导,一路上张涛诚惶诚恐的样整得我挺有压力。终于,我们停在了一扇门前。张涛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有人咳嗽一声。
    张涛扭转金色把手,向我搭了句,“请!”一间柔软而火红的大办公室就展现在我面前。这间办公室真是大得夸张,我们食霸网总裁办公室也不到他的三分之一,l型法式红皮沙发,暗红色古堡式伯爵老板桌。脚下是厚实柔软的红地毯,头上是无数桔红色吊坠的大吊灯。更戏剧的是那个面对着巨大落地窗站着抽烟的男人竟然还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西装。我突然很想知道这个红色癖男人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辛总,人来了。”张涛唱道。
    转过来一张瓜子脸、一双xiu长的凤眼、两条欧眉,怎么说呢,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长得有点阴柔美,像……戏子,对就是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子。这样的男人很难让人加个什么什么“总”来想象。然而这个辛总一张嘴就完全打破了我心里对他很娘的形象。
    “请坐。”一个粗哑的嗓音和一口黄板儿牙。
    我与辛总坐进了松软的红皮沙发,张涛低头退下。
    辛总把手里的烟头挤进了满是烟蒂的烟灰缸,从桌上拿起一包中华递给我一根,我欠身接过,他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我们彼此点上,会面立马有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山西财大。”
    “哦,你是市场营销专业。你毕业论文写的什么?”
    “狼养大了要吃人。”我得意地说。谈起我的论文我就话涝,我写的是生产厂商与经销商的问题。这个论题得益于格力空调老总董明珠的《棋行天下》,我当初查了大量有关经销商强大后欺负厂商的资料。论文答辩时主考老师称我思维敏捷,一激动优字脱口而出。我竟然拿了优。这在我一如既往、不尽人意、平平凡凡就是真、及格万岁的学习史上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针对这个问题我嘚不嘚了半个小时,然后我们讨论了现在商场的情况和中国的国情,一下子我们又开始忧国忧民。
    在我们相谈甚欢的过程中,辛总始终坚持给我续烟,他抽得很快,抽完就立马再点上一根,而同时也要再给我续上一根。为了配合他的速度,我也只好加快速度,不一会儿桌上那包中华就空了。辛总站起来走向他的古堡,从办公桌上拎了一条中华烟过来,我有点汗,但我得撑住,因为我们刚刚谈到网络。
    我们谈了网络在国外的发展,在中国的发展,各行业网络的现状,运营模式管理。当半条中华烟都下去的时候我们终于谈到了餐饮网络。我的嗓子干辣、舌根生疼,我知道要起口疮了,但是我想撑到餐饮网络加盟。
    蓝领带善解人意地端来两杯茶。我们全身心浸泡在这个乌烟瘴气、烟气腾腾的地方。我的眼睛呛得一直含着热泪,我感觉每一口烟都不是从我的鼻子、嘴巴而是从我的天灵盖往出冒,我要抽晕了。看到端着茶的张涛,我愣是把他看成了消防队员。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冒烟的喉咙,又一支烟立马又递到鼻子底下。娘的,抽。这是这条烟的最后一包,我得善终。在我把食霸网的模式优于国内任何一家餐饮网站的原因完整地诠释结束后,这条烟的最后一根终于在我发黄的指间燃到了尽头。
    “加盟运营如何管理呢?”付出会有收获,辛总终于问到我今天最最期待的话题。
    在我把最后一个烟屁股塞进张涛清理了三次的特大号烟灰缸里,辛总突然站起来向他办公桌旁的保险柜走去。嘎嘣,伴着保险柜的开启,我的声音也断在了舌下,保险柜里不是一捆捆钞票,而是一摞摞的烟。在我绝望的眼神里,辛总又拎出两条中华向我微笑着腾云驾雾地飘来。
    终于,我总结出一个道理,辛总不是在对我考验,这小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烟鬼。
    当我晕头转向从烟鬼办公室出来,甚至想不起今天都谈了些什么。只记得我问他是否会加盟天津,他回答说一定会给我打电话时的笑脸在云雾里变形得跟鬼魅一样可怕。我揉着太阳穴下了电梯,问前台几点了。
    “你进去了整整四个小时。”前台再次向我抛了媚眼并塞给我一张她的名片。
    天色已晚,三元桥使馆区附近的小巷狭窄幽长。一条黑衣女人的队伍站满了巷口,为首的一个男人东张西望。他是大茶壶,也就是老鸨。这条鸡队主要目标是老外,当然也可以做本土生意。可能是生活所迫,浓妆艳抹下很多脸都不再年轻,虽然镂空的黑纱下个个体态丰满,却远比不上国外街头的风骚。
    “帅哥,要玩玩吗?”一个红嘴唇的老女人向我搭讪。我笑着摇摇头,继续前行,老女人步步紧逼,“帅哥,玩玩吧。”看到前面又一个黑纱女人迎面而来,我急忙低头快闪。
    其实,我跟她们也差不多。陪吃、陪喝、陪笑、还陪抽,销售跟妓女有区别吗?如果我卖的话应该能当上头牌吧,想到这我放声大笑,然后是剧烈的咳嗽。
    赶到品茗轩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云不在门口,我到店里找她。走过去时我正听到霞对云说:“真执着,他又来了。”
    “谁真执着?”我在霞后面说。云看到我很高兴,自从她生病后,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依恋。我对她也越爱越深。
    “你真执着。”她脉脉含情的看着我。
    “谁真执着?”我又问了一遍。我知道肯定又是邢云的哪个追求者,哼,我要是有杆机枪,每天都来品茗轩突突三遍。
    “什么也没有啦。”邢云在我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然后很快地回头跟姐妹们再见。邢云半挽半拽把我拉出品茗轩。
    “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谁真执着?”坐在出租车上我还不死心。
    “行啦,行啦,受不了你。”邢云轻嗔,“醋罐子。”
    “我本来就是山西人嘛。我告诉你啊,”我一瞪眼,然后又突然很无助地靠在她的香肩,酸酸地,“不要外遇啊。”
    “讨厌。”邢云看看前面偷笑的司机,红着脸在我手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不疼,翻手我把她的小手握在手里。
    我让矫健在君太天府大酒楼定了一桌,当然我有一千块的代金卷,这是做餐饮网络销售唯一的好处。当我跟邢云赶到时,矫健、桃花和我公司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都来了。
    我把邢云介绍给大家,男的眼发光,女的眼发红。
    “生日快乐!”大家举杯同庆。
    “今天你生日?”邢云瞪着大大的眼睛看我,“你怎么也没告诉我。”
    “不会吧,连男朋友生日都不知道?”桃花阴阳怪气,肯定是因为矫健多看了邢云几眼。
    “以后不就知道了。”我赶紧微笑着跟满脸愧疚的云说,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大家吃好啊,往死里吃,咱没别的,就是有钱!”我向大家举杯。大家满脸兴奋地又碰了一次杯。
    一顿胡吃海塞过后,当然要嚎啦——ktv!
    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刚到北京的青涩小子,这种地方基本每月都来。为了突出效果,我让矫健先唱了首《再回首》,然后我接着唱了首陈奕迅的《富士山下》,掌声如雷,邢云对我深情注视,桃花对矫健怒目而视。话筒传来传去,传到了邢云的手上。
    “美女唱一个!”所有男同胞们满怀期待。
    “我不会唱歌。”邢云一下子脸红了。
    “谦虚,太谦虚!”王浩起哄。
    “我五音不全。”邢云窘迫地瞅我。
    “我们都五音不全,我们就爱听五音不全的。”矫健也说。
    “没事儿,玩呢嘛,唱吧。”我也劝。说实话,我只听过云美妙的古筝,我也想听她唱歌,看看她唱歌的样子。“来,我跟你一起唱,咱们对唱。”
    “唱什么?”王浩坐在操作键盘后喊。
    我低声跟邢云商量了一下,邢云红着脸点点头。
    “明天你要嫁给我。”我大声喊,口哨、起哄声一片。
    音乐响起,过门,拿起话筒我先唱了陶喆的那一段,然后邢云开始唱蔡依林的那段。邢云一张口就把我们给震了,我扭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云没骗人,她真的是五音不全。很难想象一个如此美丽的人跑调跑成这样。大家跟我一样吃惊,先是无声,然后是紧绷着喊好,再然后是热烈的掌声。然而我显然没回过味来,再轮到我唱时我被云带着也跑了调。这回听众们就不厚道了,憋的快疯的人们放声大笑,邢云也笑,我也笑。我坚持着跑调的唱下去,云也勇敢的接下来跑,这样我们把一首歌完整地跑下来,所有人都岔气了。我跟我的云甜蜜地对视着,我觉得我们很般配。
    我们的包间很热烈,再后来桃花就成了麦霸。云起身去洗手间,我也悄悄跟出去。走廊里可以真实地感受到各处包间的鬼哭狼嚎,当云准备返回包间时,被半路伸出的一只手拉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在这干什么?”云奇怪地看着靠在墙边的我。
    “我的生日礼物。”摊开一只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云很过意不去,“你想要什么,明天我给你补上。”
    “不行,现在就要。”
    “可我,我现在身上什么也没有啊。”邢云很为难,她唯一那串水晶项链还是我送给她的。
    “你有。”我脸颊发烫地注视着她。
    邢云渐渐从我灼热的目光里明白了什么,她的脸也被我深情的眸子灼红了。她轻轻闭上眼睛,慢慢地抬起头。我俯下身深深地吻住了她诱人的唇瓣,她搂住我的脖子,我搂住她纤细的腰。偷袭不算,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吻她,我们感觉着彼此的心跳,品尝着两情相悦的美好。
    很久,才分开滚烫的脸颊。
    “生日快乐。”靠在我胸口她轻轻说。幸福的电流在我的心头游走,我动情地有点说不出话。
    云挣脱我的怀抱抬起头俏皮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你开心吗?”
    “开心。”我坦白,“不过我有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邢云不解地看着我。
    “你说一个弹古筝弹得那么好的人,唱歌怎么会跑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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