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劣根性有很多。
    喜欢养成游戏是一宗罪。
    裴真儿的创业,和一亿韩元的皮肉钱,让韩子煊也成了这养成游戏的内测玩家。
    她达成目的,挂了电话,迈步走向毫无收获的罗智恩,又用上她开始的诚恳表情:“你不再考虑一下我的提案吗?”
    这时候,再善良的人,看裴真儿这副诚恳表情,也读出一些讽刺感了。
    罗智恩被粘得有些烦。
    她不再斟酌语气,而是直截了当指责了裴真儿的傲慢:“我说裴真儿小姐,你是有艺人病吗?你是艺人,身边都是顺着你、捧着你的人,所以一次拒绝让你受不了了?那我再说一遍,我不会考虑给你做设计的!还有,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怎么一开口就对我说平语?”
    罗智恩别过头,不去看裴真儿的脸色。
    她这样不客气,是个人都该打道回府了吧。
    裴真儿陷入沉默,沉默后她的步子终于动了。
    就在罗智恩以为她放弃的时候,裴真儿又在远处恢复成刚刚的那尊雕塑,只是雕塑的神情变了变,多了些欲言又止。
    裴真儿在精准演绎美国作家塞林格的名言,“爱是想碰触又收回的手”。
    由她那张脸蛋加持,很能激发人的内疚心。
    有完没完了?
    罗智恩可没经历过别人这么锲而不舍地盯着自己,还是个女人。
    此时,展览厅的时钟已经走到了晚上六点。
    罗智恩的视线飞快擦过裴真儿的身影,望到门口,她觉得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麻烦惹上身,她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她打算回去了。
    想到就行动,罗智恩拎起包,往外走。
    走着走着,身后却冒出来一个女声,这次女孩听话,用起了敬语:“智恩君,你要回去了吗?”
    罗智恩往回一看,那裴真儿也跟了出来。她赶紧加快脚步,埋头走自己的路,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裴真儿的任何话。
    裴真儿却在后面继续乱搭腔:“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过去……”
    裴真儿追着她到了梨花女子大的门口,罗智恩本该赶紧奔赴地铁站,她的注意力却分神了一秒。
    这个时段,在梨花女子大学门口的任何人都避无可避出现了分神。
    他们的注意力都被一辆赫然出现的顶级豪车吸引。
    库里南,blackbadge版,定制的珍珠烤漆似乎能照耀到首尔傍晚的天角,就算不懂车的人,也会在瞬间明白那辆车是一座移动金库。
    罗智恩只是这样看了一眼,就收回心神,打算去赶地铁。
    身后,却不再听到裴真儿的声音了。
    就像凭空消失了。
    罗智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望见裴真儿俯身贴近那辆顶级豪车,紧闭的黑色车窗为她下降。
    倏忽。
    罗智恩看见库里南里坐着的男人。
    懒散矜贵。
    越年轻,越闻不到铜臭,越教人尊敬。
    偏偏这男人全占了。
    此时,和男人说着话的裴真儿,又看向了罗智恩。
    这一眼,与之前的立场又不同了,好像形成了一道屏障,阻断了罗智恩对男人的窥视。但裴真儿的身体语言却没有这种意思,她冲罗智恩勤招手,让她过去。
    是啊,裴真儿好歹是艺人。
    她有这种顶富人脉,不奇怪。
    罗智恩生出了无限的悔意,又带着一种不能承认的庆幸,她感觉那边是不同的世界,裴真儿为她打开了一道门缝。她内心多了一股冲动,驱使自己的双腿走了过去。
    见她如此,裴真儿笑着为她拉开了库里南的后排车门。
    “子煊哥,送送我朋友好不好?”罗智恩只听见裴真儿这么撒娇。
    她垂着眼皮,任由裴真儿热情推着她去坐。
    但她眼底的光闪了闪,把裴真儿叫他“子煊哥”的称呼听进心里。
    “你朋友要去哪里?”
    韩子煊往身后扫了一眼,算是跟罗智恩打了声招呼。
    “去哪里?”裴真儿反问她。
    在库里南的星空顶下,说出她的大学是多么局促的一件事。罗智恩面上镇定,还是报出名字。
    越是三流大学,越是挤在城市的边角。
    男人应该没有开过那条路,所以他在屏幕上先做了导航。导航开始,车子启动,男人和裴真儿都默契地越过了学校的话题,开始说一些不会让罗智恩感到尴尬的闲谈。
    一路上,他们时而抛给罗智恩话题,时而又只是两个人交谈。
    “所以你想请她做你的室内设计师?”
    “我当然想,智恩君可是这次设计赛的金奖得主!”
    男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罗智恩,接到这一眼的罗智恩脸不由得发烫。他陌生的眼睛让她有了异性上的心动,但理智的女人都知道那是一片假象。
    他看什么都深情,所以也爱看女人全力克服那片假象的自省模样。
    韩子煊笑了笑:“智恩真不愿意的话,你可不要强人所难。”
    这句话,表面上亲昵地叫了罗智恩的名字,却透露出他和裴真儿的关系更值得琢磨。
    裴真儿心里咋舌,这男人道行是深,也是够无聊,一句话去撩两个女人。她答:“子煊哥,智恩君还没说要拒绝我呢,我还是有机会的!对吧,智恩君?”
    此时,库里南已经行驶到了罗智恩的大学校门。
    罗智恩避而不答,她出声:“到了,请停在这里让我下去。”
    “好,下车小心。”韩子煊也不想着帮裴真儿拖延时间,只是尽显他的绅士风度。
    罗智恩拘谨点点头,下了车。
    她踩到沥青的路面,才重新有了现实感。
    裴真儿赶紧摇下车窗,看着罗智恩慢慢往校门口走去的背影,继续演她在梨花女子大未完的戏:“智恩君,明天同一时间!我还会去展览的!”
    回答她的,是罗智恩没有回头的背影。
    韩子煊好整以暇地看着裴真儿。她削薄的身子抻出车窗,演出三顾茅庐的决心,然而,等坐回副驾,她的目光又很平静,像是切换了开关,冷得很快。
    两次,他目睹了她两次招贤纳士的表现。
    一次,壮着胆子,一次,放下面子。但这两次,她都全力以赴。
    另外他细思的一个点,上一个叫千律夏的侍应生,是车沅臣开口帮她要过去的,这个呢,这个罗智恩如果聘下来,韩子煊功不可没,罗智恩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
    韩子煊太清楚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磁石,太多想要借力的人依附上来。
    裴真儿也是借力的那一个。
    但她毫不费力,也无需钻营。
    今天,不就是自己屁颠颠过来做车夫吗?
    韩子煊忽然觉得张奎中眼光不一般,竟然能在香港赛马会一眼挑中这样的女孩。
    这个女孩如果四年前出道时就做了他们圈子里的瓷器花瓶,以他们这些公子哥倒退四年的心智,她能一并绞走他们很多的资源。
    所幸,她现在也没有这个心,只是一心想要开个咖啡店。
    “你觉得那个女孩,是你的财富密码?”
    裴真儿看那女孩的背影,已经远得成了一个点,“她能设计出我想要的咖啡店。”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裴真儿看了一眼韩子煊,他对于她坐在他车子的副座上,利用了他,没有任何意见。
    他唇畔的笑意,似乎证明了南荷雅于他无足轻重的地位。
    韩子煊感受到她的目光,又问:“怎么不喊车沅臣过来?现在你还喊不动他吗?”
    他依旧实时关心他们关系的深浅。
    裴真儿:“自然是沅臣哥没有办法过来,所以我想到了你。”
    韩子煊不会讨厌这种比较。他虚心问:“你觉得车沅臣为什么独独看中了你?我给他介绍女孩,他把人魂都勾没了,自己一根手指都没碰。”
    裴真儿猫眼微睐:“你是多想他身边有个女人?”
    “因为他身边从来没有女伴,所以一旦有,我们都知道那一定是弱点。”
    弱点?
    她想噗的一下笑出来。
    韩子煊总是让她以为她的存在无比特殊,他想让她多做一些沾沾自喜的爱情想象。
    但裴真儿不会顺他的心意,她偶像时期就不缺人爱,那时候,金允妍女粉多过男粉,裴真儿奇妙的相反。
    正因为在男人那里遇到过各色的殷勤和示好,她对她的魅力有自知之明。
    不过,韩子煊的话却不是谎话。
    车沅臣对她的钟爱,是一项弱点。
    裴真儿对“样本”的在意程度锻炼了她的认人系统,她发誓她从来没有在哪个场合见过车沅臣,但她的出现依旧暴露出车沅臣的弱点。
    弱点绝非她本人……
    而是,其他的什么……
    裴真儿回想到车沅臣的性爱,他射精时照不出光的瞳孔,那时他看着她高潮和痛苦,又会看着一切消弭。
    她突然出声,问韩子煊:“或许、你认识车沅臣的母亲吗?”
    在韩子煊的口中,车沅臣的母亲李艺莲二十几年前死于一场车祸,车祸断送了李艺莲年轻的生命,车沅臣不到十岁丧母,如果用安贤熙教授的剧本的起承转合,那会是车沅臣人生里第一个“转”。
    韩子煊被裴真儿问住,他不认识车沅臣的母亲。
    车氏、李氏信奉大隐于市、深藏若虚。他们极端注重隐私,很少会主动曝光家族成员和身份,二十年前,流媒时代以前,更甚。
    但放在现在,要查的总有痕迹。
    “你想要查这个?”韩子煊不太想帮她,他把她还是归类在一皿花瓶上。
    他想她聪明伶俐,但不想她横生事端。
    裴真儿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他这种警戒。
    她反而挑眉,她让他帮她,是允许他控制风险。
    她振振有词:“子煊哥,你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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