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颜青棠把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听她说完,宋文东顿时露出怒色,连连骂道‘章老鬼’、‘死杀贼’,又问:“你是说窦指挥使半夜出城,与此事有关?”
    颜青棠点点头:“大概是这样,之前舅舅不是说,这位章二爷的后台可能和扬州卫有关。”
    “我就是这么一说,确实有这方面的传闻,但章老鬼那人鬼里鬼气,见人藏三分奸,总喜欢故弄玄虚,谁知道他真实来路。”
    说着说着,宋文东又骂起章二爷实在不靠谱,自己的地盘都罩不住,还要故弄玄虚把他外甥女弄去,这要不是有个武艺高强的暗卫,今晚棠儿肯定要出事。
    又对景道谢,谢谢他救了外甥女。
    “宋舅舅不用客气,景身负钦差命令,自然不会看着颜姑娘出事。”
    颜青棠不禁瞅了他一眼,之前是谁说钦差命不动他来着?还有,他叫什么舅舅?
    “也不知袭击章老鬼的人是谁?竟然闹得这么大,恐怕对方来头也不小。”宋文东又道。
    颜青棠暂时也没有确切想法,她只能凭猜测那些人要么是窦风手下的人,要么就是与他相争之人。
    “那接下来怎么办?”
    颜青棠想了想,道:“都先去睡吧,既然窦指挥使都出城了,说明章二爷先我们一步回来了。他既没来宋家,定是怕不好与舅舅交代,想先寻寻我的下落再说。他害我奔波一夜,哪能不付出代价,就让他先急一急。”
    她还有一些话没说——章二爷越着急,说明她对他们这伙人越有用,这重要程度就看他能急成什么样。
    可这种情况下,谁还能睡着?
    反正颜青棠走后,宋文东是没睡着。
    可也不能这么一直挺着,就去躺了下,好不容易有点儿睡意,章二爷来了。
    章二爷是抱着请罪的心态来的。
    也是他清楚不能再拖,再拖宋家这边更饶不了他。
    可那位颜少东家到底人在何处?大人都连夜跑到镇江卫堵大门去了,也没找到人。
    听完章二爷一番哭诉,宋文东慢悠悠道:“你说棠儿啊,她在家呢,昨儿半夜回来的,可是受惊不轻,这会儿人正睡着。”
    章二爷直接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也不知是惊的,还是喜的,不过看他脸色,应该是喜多于惊。
    “宋家大爷,你可真会吓人,老夫快被你吓死了。”
    宋文东不阴不阳道:“我还没管你问罪,你反倒找我问罪上了,我信任你,让我外甥女一人跟你出门,连个丫鬟都没带,你倒好,出事了就扔下她一个姑娘家跑了。若不是我外甥女那护卫忠心耿耿,一直暗中跟着,这次恐怕小命不保,到时候你章二爷有几条命可以赔?”
    章二爷也心知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不拿出诚意来赔礼,这一关恐怕是过不去,忙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把态度做得足足的,这才终于见到颜青棠。
    不过这会儿天也亮了。
    “罢了,二爷既这么有诚意,青棠也不好怪你。不过无端遭此大祸,二爷总要给个说法,总不能让我糊里糊涂吃这场亏。”颜青棠神色淡淡道。
    章二爷抹了把脸,也心知有些事瞒不住。
    就算现在不说,看大人那样,显然是对他的说法动了心,后面此女还是会知道,何必再继续卖关子。
    于是就把其中内情大致说了说。
    总的来说,就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如今江南和沿海一带,但凡稍微有点背景的,哪个不在海里头捞饭吃?
    顶多是能力大点捞多点,没啥能力少吃一些。织造局有市舶司的路子,但窦风他们也有自己的路子,那就是走私。
    但章二爷不觉得他们是在走私,因为他上面的上面和市舶司也有关系,说是市舶司管着对外的海商贸易,实际上市舶司那群酒囊饭袋能管着谁?
    这偌大的江浙,数不清的士族豪商,你官大,还有人比你官更大,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吓都能吓死你,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
    总的来说,如今能在海上捞饭吃的,要说多也不多,但能扯出名号的不过那几家,织造局占着大头。
    无他,织造局有丝绸。
    当然明面上肯定不是织造局的名义,而是以葛家为名,可实际上都知道葛家背后是谁,那可不光只一个织造局,背后藏了多少势力,反正外人是看不清。
    至于窦风等人,算是后起新秀。
    本身地方卫所就有巡海之权,扬州卫又占地利之便,你货物想运往海外,首先你得从各地聚集过来啊,你运过来就要经过运河。
    就如同颜青棠之前猜想,几个卫所就借着地利之便,从中设了关卡,反正你不让我入局,我就各方面卡着你,看你难受不难受。
    那扬中岛就是货物集散地之一。
    仗着这点,窦风等人并不怕织造局,甚至与其斗得有来有往。
    唯独在一点,窦风这一伙人被压得死死的,那就是丝绸。
    由于苏松一带的丝绸都被织造局和葛家把控,能漏出来的极少,偏偏那些洋商们就喜欢丝绸。
    因此拿不到丝绸,窦风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织造局和葛家吃大头,他们只能捡点零碎边角料,例如从茶叶和瓷器上找些赚头。
    所以颜青棠的出现,对他们的意义不言而喻。
    “二爷,都说了这么多,您也就别卖关子了,我不信仅凭窦指挥使,就能吃下这么一片。”颜青棠套话道。
    章二爷苦笑。
    本身他也知道瞒不住,本想一点点透露,装腔作势拿捏住此女,可谁叫他们理亏,再不给诚意,人家就被吓跑了。
    “司马都司。”
    都司又是都指挥使司简称,也可用此来称呼一省都司最高长官都指挥使,一般一个都司下辖制数个卫所,及数量不等的千户所、百户所,掌管一省之军务。
    颜青棠早就有预料,但此言落到实处,尤其让人震撼。
    见颜青棠面露震撼,章二爷也有几分得色,抚了抚胡子道:“所以少东家,您选到这边可不亏,您在那边只能给人打打下手,只能吃葛家吃剩的,来到这边,您就是这。”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到时候谁不捧着您,敬着您?这偌大的江苏,乃至江浙,您都能横着走。”
    此言虽有些浮夸,但不中亦不远矣。
    冥冥之中,路似乎又被打开了一些,哪怕没有钦差等人,颜家似乎又找到了新的依仗。
    很快,颜青棠在心里摇了摇头。
    她知道就代表景知道了,景知道就代表钦差和太子都知道了,以后这些人恐怕个个都要下大狱,她可不能走向歪路。
    眼中隐含着同情,颜青棠想了想道:“二爷,此事兹事体大,这一夜发生了这么多事,您老又丢给我这么大一个震撼,让我先缓缓可好?明日我再给您答复?”
    又道:“说实话,回来后我并没有休息好,总是被噩梦惊醒。”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章二爷自然不能说什么,只说让她好好休息,他先回去。
    待他走后,颜青棠看向窗外。
    “他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还是去给你家钦差大人去一封信吧。”
    景从她背后走来,道:“你不回苏州?”
    颜青棠不禁揉了揉额头。
    他对苏州是有什么执念,天天想让她回苏州?
    不过也是该回去了,苏州那边还有很多事,还有个季书生,且回去后景大概也就不会日日跟着自己了,正好让彼此都冷静冷静。
    “待我跟舅舅说一声,就回去。”
    第50章
    ◎教他◎
    听说颜青棠要回苏州, 宋文东硬是又留了她一天。
    说她天天不顾念身子,来回连轴转,总得休息好了再回。
    这期间章二爷又上门了一趟, 听说颜青棠要回苏州, 也不知他怎么跟窦风说的,总之最后就成了双方一同上路。
    窦风倒不是因为颜青棠才去苏州,他和镇江卫的事闹大了, 都指挥使司那边连夜下命来让二人前去述职。
    述职就述职,当他会怕袁稷那老东西?
    双方虽同路,但并非坐一条船,而是各坐各的船。
    不过期间托了窦风的福, 有他的官船和扬州卫的旗子开道,沿途过闸几乎不用等候, 都是直接过去的。
    在运河上,船和船是不一样的, 若碰见过闸或是拥堵, 有些船需要向其他船让道。
    譬如官船大于漕运船,漕运船大于商船,商船又大于客船, 私船和客船地位相等。
    而官船中又按照官位划分等级, 谁官大谁先走,经常会碰见过闸时两个官位相当,你让我我让你,让其他人凭空等待。
    尤其运河上河闸又多, 碰到拥堵时甚至能等上一日。
    可想而知, 颜青棠平时没少被堵在运河上走不了, 看到那些先行通过的船又是何等滋味, 哪怕素来淡然如她,也免不得满是羡慕。
    二人从窦风的船上下来,颜青棠边走边给景讲这些事。
    听她说完,景下意识想说孤给你开个条子,盖上孤的大印,天下尽可去得,但转念再想,自己就是个暗卫。
    哪怕假托钦差之名,钦差现在也见不得光,只能隐忍下来。
    “说起来,你家那位爷真是难办,这么多人都在中间插了一手,以后办起来,难道把这些人都撤掉?”进了舱房后,颜青棠看向景道。
    她没敢直呼太子,也是顾虑隔墙有耳,还是谨慎得好。
    景脸色难看,幸亏有面具挡着,没让颜青棠看出端倪,不然该要疑惑,他不过一个小小的暗卫,江山又不是他家的,他气什么?
    纪景行当然气,更恼,怒!
    如此多的蠹虫,他却浑然不知,每跟在她身边多知道一些,都会让他为之心悸且气堵。
    不过怒也没用,有些事总得解决。
    市舶司有弊政,就得改,这些人喜欢走私,那就让他们不得再走私,都得通过朝廷监管进行贸易。
    可同时他又有种悲凉感,不同于京城的花团锦簇,歌舞升平,出京后所看到的一切,无不是在隐晦地告诉他——大梁看似太平盛世,实则已然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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