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温软的触感和淡淡的药香缭绕不散,像是春日三月的微风柔柔地拂过水面,涟漪浅浅。
    再醒来时,凤朝临不再狼狈地躺于阳光暴晒的地面,而是身处帐篷当中,角落里的冰属性蓝曜石输送着凉气,空气中的温度恰到好处。
    他的精神力没有恢复的迹象,精神海遍布大大小小的裂缝。
    眼睛和耳朵被虫毒腐蚀得很厉害,火辣辣的疼痛,胸腔也闷闷的,每次呼吸都扯动了肺部,像是内部的血肉被锋锐的刀刃一片片割下,凌迟般的痛楚。
    但他却没了之前的孤独,不像曾经那样,好似被遗弃在整个世界之外。
    因为他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被笼在清清浅浅的药香当中,像是秋日清晨朦朦胧胧的雾霭,徐徐飘散。
    “我叫朝临,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凤朝临疼得起不来身,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道谢。
    他的喉咙也被虫毒腐蚀了,虽然没到说不出话的程度,但是嗓音沙哑粗粝至极,像是指甲摩擦窗户发出来的声音。
    那人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失去了听觉的凤朝临什么也听不见。
    他无意识地抿唇,内心涌出了些微难以形容的酸涩和失落。
    他想要睁开眼去看一看,用耳朵去听一听,又或者,延展精神力去感知那人的存在。
    只可惜,形如废人的他一项也做不到。
    就在凤朝临心乱如麻之际,他的手中忽然被塞了一面平滑的合金板,上面显露着凹凸不平的文字。
    这是极受小孩子欢迎的一种益智玩具,经常被家长用来教导孩子们识字,没想却能被用在这里。
    凤朝临顿了顿。
    紧接着,细腻柔软的手温柔地执起了他的手指,引导着他去触碰合金板上的文字,一笔一划,富有耐心。
    恩人是一个女子,应当还是一名药剂师。
    凤朝临蓦地有些走神,脑海中浮现了这一想法。
    他一向不近女色,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女子走得这么近,近到他可以感受到恩人的温度,嗅到恩人身上清浅的草木药香。
    恩人的手指极软,肌肤细腻莹润,手心小小巧巧的,似乎还没有他的一半大。
    凤朝临的耳垂晕染上了云霞似的粉色,手指不受控制地蜷了蜷,似是无措,又似是别的什么。
    明明执着他的那只手是温软的,凤朝临却有种被烫到了的错觉,连带着整颗心脏都有些过分活跃,面颊蒸腾着滚烫的绯色。
    他的思绪紊乱酥麻,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去触碰合金板上的文字,张了张唇,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就在此时,他晕粉的耳垂被轻轻地捏了捏,像是一只翩跹的蝴蝶落在了心尖。
    明明凤朝临听不到,却好像感受到了恩人在笑,是纯澈而生动的笑。
    凤朝临有些羞赧,唇瓣却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弧度极其细微,却如清风般拂去了全部的沉重、忧虑和孤独。
    他的世界一片昏暗,只剩下那缕温软的药香氤氲其间,像是夜空中的明星般熠熠生辉。
    相处中,第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彻底沦陷又是什么时候,凤朝临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但他曾无数次触碰女子掌心的纹路,将细腻柔软的触感牢牢地铭记在心尖,缱绻而珍重地锁在心底。
    相伴半月,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皆是那一人的身影,魂牵梦绕,念念不忘。
    所以意外嗅到浮春花的香气时,凤朝临犹豫了一瞬,没有第一时间指明。
    馥郁的甜香弥漫,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欺身而上的时候,凤朝临没有半点反抗,而是任由自己完全陷入其中。
    芙蓉帐暖,一夜春宵。
    他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亲密,直到他身体恢复,虫毒腐蚀的视觉和听觉治愈,终于亲眼看见了“她”。
    ——裴家裴莲。
    凤朝临求娶的时候有多么欢喜,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有多么绝望。
    他亲手斩断了自己全部的生路,为自己判处了死刑。
    ——
    熹微的晨光如流水洒落,落在青年轮廓分明的五官,打下浅浅的一层阴影,愈发衬得他眉眼深邃。
    凤朝临从梦中醒来,心脏还残余着麻木的钝痛感,桃花眼中是落寞的平静。
    他已经习惯了这股钝痛,但每每回忆,仍然一片酸楚。
    可这股酸疼永远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深处,不能泄露半分。
    他是星耀帝国的大皇子,已经娶妻生子,走不了回头路。
    颜宁也早有了属于自己的姻缘,两心相许,情浓缱绻。
    他的情思表现出来,是对所有人的伤害。
    所有人都活在现在,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只有他一人被困在了过去。
    凤朝临远远地看着东升的朝阳,桃花眼里映着烂漫绚丽的朝霞,眼底却是压抑的沉寂。
    直到一个含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大哥,在想小叶和颜宁?”
    凤朝临循声看去,小幅度拧眉,声音中含着些不解:“凤朝歌?”
    凤朝歌虽然是他三弟,但两人的年龄差摆在这里,他又常年驻扎边缘星系,关系算不得好,甚至十分的陌生疏离。
    无事不登三宝殿,凤朝歌怎么会突然来寻他?
    “大哥,是我。”凤朝歌看出了凤朝临面上的疑惑,唇边含笑,散漫地把玩着艳丽的凤凰折扇,自来熟地寻了处座位坐下,神色十分怡然。
    看起来,好似他才是房间的主人似的。
    “有什么事情吗?”凤朝临早就习惯喜怒不形于色,见凤朝歌动作,他声音平淡地问,语调不冷不热。
    先前的片刻脆弱和落寞仿佛是一场不起眼的幻觉,风一吹就散了。
    “确实有一件事情想告诉大哥。”凤朝歌笑吟吟地开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弯弯:“我的人查到了一些东西,我觉得,大哥你应该拥有知情权。”
    凤朝临眉头跳了跳,不知怎的,内心蓦地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感。
    像是近乡情怯,又像是不敢去面对。
    但凤朝歌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将查到的过往曾经全数发给了他,不急不缓地解释。
    “大哥,说起来,我这个外甥女还真是多灾多难。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小叶便是这样。”
    “还没满月,就在水蓝星的虫潮中身受重伤,性命濒危,险些死去。”
    “多亏颜宁坚持,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保住了她的性命,但也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后遗症,体弱多病,明明灵力天赋顶尖,筋脉却脆弱得无法修炼。”
    “唯有九阶恢复药剂才能治愈她的体弱之症,为了寻到药剂,颜宁四处奔波,还来了首都星多次,似是想要寻你帮忙。”
    “可惜老天爷不给面子,阴差阳错,她与你总是错过,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更是倒霉地在半路被璇玑姑姑给抓了,在神塔炼狱中受了八年痛苦折磨。”
    “祸不单行,没了颜宁做靠山,小叶成了谁都能欺负的软柿子。”
    “小的委屈就不说了,同龄表妹阮软犯下大错,小叶还被大姨和大姨夫推出去顶缸,流放三等星x-7899,乘坐的星舰遇到了星际风暴,九死一生。”
    凤朝歌深深地叹息,满是心痛之意,凤凰折扇击在掌心,发出“啪”得一声清脆声响。
    他用折扇掩住下半张脸,俯身靠近凤朝临,桃花眼中波光粼粼,内里暗藏锋芒珠玑:“大哥,你说是吗?”
    “区区一瓶九阶恢复药剂,对外人来说是无价之宝,但对咱们这些皇子而言,只是费些人情便能弄到的东西,却将小叶和颜宁逼到这般地步。”
    “毕竟,我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大哥您才帮助如萱聚集了一只九阶黄金凤凰契约灵,这比九阶恢复药剂的价值可是高了几百倍。”
    “小叶是您的亲生女儿,是何等的金枝玉叶,却无端受了这么多苦难,连一个二等星的星球主家庭都能肆意欺凌她,无视她的性命!”
    凤朝歌越说越义愤填膺,真心实意地为颜叶打抱不平。
    凤朝临却瞳孔剧震,耳边轰鸣,手指不知不觉间紧攥成拳,喉咙里面一片弥漫的血腥味。
    凤朝歌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锋锐无匹的利箭刺入了他的肺腑,割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胆怯,凤朝临像是乌龟般缩进了龟壳里,不敢去调查,不敢去听。
    他根本不知道,颜宁和颜叶吃了这么多的苦,无数次走在生死线边缘。
    若是他鼓起勇气派人去查探,若是他没有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颜宁和颜叶本不用受这么多的苦难!
    他从没有承担过一点责任!他根本无颜面对颜宁和颜叶!他亏欠她们实在太多!
    凤朝临的心脏揪成了一团,疼得撕心裂肺,眼前都一阵阵发晕。
    看着他双眼无神的极端愧疚模样,凤朝歌摆弄折扇的动作微顿,并无同情怜悯之意,只眼底掠过不甚清晰的暗光。
    他这个大哥,什么都好,只是心肠太软,优柔寡断,道德底线太高。
    不过,这倒是个相当不错的入手点。
    凤朝临的战斗天赋是真的好,是星耀帝国不可或缺的防线之一,话语权还是很重的,手下军队的战斗力也是着实不错。
    有了他的全力相助,小叶登临皇位的进程会变得更加顺利。
    凤朝歌从不信血缘,他向来不惮以最冷漠的情绪去揣测他人。
    小叶虽然是凤朝临的亲身女儿,但这个砝码还不够。
    巧了,他从细节中意外发现,凤朝临一直对荒星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只是强迫自己去忽视。
    凤朝临想要做聋子和瞎子,凤朝歌却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他要让凤朝临亲眼看到颜宁和颜叶的苦痛,看到他的无所作为给她们带来的伤害。
    他要让凤朝临一辈子对小叶愧疚,让自责成为最牢固的枷锁,束缚凤朝临一生。
    他要让凤朝临心甘情愿地成为守护小叶的盾,为小叶征伐的刀戈,如臂驱使。
    凤朝歌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
    正如凤朝歌所计划的那样,浓烈的愧疚和亏欠感几乎要将凤朝临彻底淹没。
    他成了颜叶登临皇位的强大助力之一。
    在颜叶登基典礼的第二日,凤朝临便主动提出返回边缘星系镇守。
    临别前,他沉默良久,胸腔中翻滚着万语千言,却只以臣子的身份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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