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明对半夜接到周烨的电话见怪不怪。手上还在敲着键盘理订婚宴的账单,口中要应付酒店经理的控诉,还应分神听周烨意味不明地问:
    “你被删过微信么?”
    李崇明对酒店经理比了比暂停的手势:“那可多着,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我发出消息,他妈的收到‘你还不是ta的好友’……”
    李崇明模仿机器,惟妙惟肖,落在周烨耳中,阴阳怪气。
    李崇明又说了几句话,周烨那边没了声音,他拿开手机一看,周烨竟然已经挂了。
    又闹少爷脾气。李崇明打开微信,周烨又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一张转账截图,金额一万,备注里写:环境五星,身材五星,服务三星,态度一星。
    下附周烨的消息:什么意思?
    #微笑emoji#微笑emoji#微笑emoji
    返校两周,学校里便有传言说,1班刘向前自杀了,但没死成功。原因是妈妈得了精神病,对他爸爸动了刀子,他也跟着疯了,用自杀威胁父母离婚。再后来,他妈妈忽然失踪,无迹可寻,刘向前便休学了。
    有人说,在家里产业的工厂见过李向前爸爸,腿被砍过,肿得流脓;他在车间做工。
    又有人说,之前刘向前父亲与许校长是好友,许校长某得校长职位,还靠许多年前在陆氏企业做小总经理的刘向前父亲,在某局长面前的举荐。
    后者之“说”,自然是在家长里短的饭局中,从大人口中传入小孩耳中。最终校内都在传:二中很快要换校长了。
    开学尤其忙,教师们欲图在高二下赶教完所有教材,进度加快近乎一倍。伍桐学得囫囵吞枣,大部分时间都在啃题,晚上回去还有直播,好不容易接了商单,甲方要她在情人节赶制粉丝特刊礼以宣传,需要设计与印制。她过了凌晨一点,才有空抽出时间准备自招。
    奇怪的是,周烨真的再没有联络过她,音讯全无,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伍桐便将家中一切与周烨有关的东西都扔了,当生命里从未出现过这个人。偶尔在小红书刷到f大策展专业的同学分享帅哥校友照,竟是周烨的模样,只是更为张扬凌冽、意气风发。拇指一滑,也再未看见。
    临近春末,便是校庆,学校组织学园庆典,每个班级都需要设立活动点。3班决定做旧校鬼屋,伍桐莫名其妙被推举上去做道具组长。
    “你成绩最好,又最细心,抽出时间做做,也不会影响学业。”男班长将手压在伍桐的书页上。
    “我很忙,会影响学业。”伍桐微微抬了头。她既不是成绩最好的,也不是最细心的,更和班长、甚至全班同学不熟。
    “就是,我同桌是要考f大的,哪有闲工夫接你们的锅,最苦最累的给她,就她这小身板,怎么搬东西?谁不知道学校报销能走半年,把这事压在一个人身上,你们真想得出来。”陆梓杨盯着伍桐和班长手触到的指节,不满地伸出笔,将班长的手顶开。
    “没有闲工夫?”路过的曹妩椿不经意道,“那伍桐同学自习课涂涂画画的是什么?还有时间贴照片,兼顾爱好。f大是这样的人也能考的么。”
    “……”伍桐改了口,“我也很乐意为班级出一份力,只是有一个要求,能否让陆梓杨同学做副组长?”
    男班长欣然同意。
    后半日陆梓杨一直为这件事兴奋不已,边往她桌上的糖罐里投糖,边支着胳膊笑:“你嘴上不说,还是想和我独处的。”
    或许是天气热起来了,伍桐薄汗涔涔,有些喘不上气:“独处?我……是想把锅……全甩给……甩给你……”
    “你这小骗子,闹得我都分不清你话中真假了,上次你差点和周烨结婚,没把我——伍桐!伍桐!”陆梓杨接住倒在怀里的人,速速带伍桐去了校医院。
    伍桐一路上并未昏迷,只是上腹绞痛钻心,疼到视线迷糊,浮影重重,以致知觉麻痹。
    卧在床上,依稀听得帘幕那头医生道:“睡眠太少,过劳导致脑供血不足,又急性肠胃炎。这几天她好好吃饭了吗?——不对,你们应该也不知道。”
    却有人语气慌张,细致道:“食量只有平常的1/2,夜间都在三点以后入睡,平均时长不超过四小时,今天上午开始腹泻,频繁上厕所。”
    “……”
    “我靠,沉泠你这个变态,你隔壁班的,怎么还关注她那个啊!你这样迟早会被她赶出来的!”
    两个小时后,伍桐醒来,便见到床两边各坐着一个人。陆梓杨在左边,腿跨得很开,校服散乱,在肩头落了大半。他一只手在她被中,紧紧握着她。右边是沉泠,看来神色寂寥。他长指夹着一本小书,伍桐瞥了眼,是《straitisthegate》,《窄门》的英文版。
    向伍桐露出的那侧封皮上正写着:
    enteryeinatthestraitgate:forwideisthegate,andbroadistheway,thatleadethtodestruction,andmanytherebewhichgointhereat:becausestraitisthegate,andnarrowistheway,whichleadethuntolife,andfewtherebethatfindit.matthew7:13,14
    (你们尽力从这窄门进来吧,因为宽门和宽路通向地狱,进去的人很多;然而,窄门和窄路,却通向永生,只有少数人才找得到。)1
    “你醒了。”沉泠望向她时,冷冽的目光柔和下来,唇角弯弯,“饿不饿?”
    “不饿……”伍桐感到手臂有些僵,试着脱手,沉泠便冷冷看着她左边的被褥,很快站起身,拿书重重拍在陆梓杨胳膊上。
    陆梓杨揉了揉眼睛,翘起二郎腿,口中呓语道:“别舔,我来,很舒服的。”
    “……”
    沉泠眯起眼睛,走至左侧,挪开了陆梓杨的椅子。
    陆梓杨骂人的声音传到外面医生耳中:“哪个(哔),沉泠?你(哔)——”
    伍桐起来便吐了,最终只能请假回家。不出意外沉泠和陆梓杨都跟着请了假,陆梓杨硬要跟着送她回家,她身体虚弱,无力反驳,就由着他来。
    三人要行过那段泥泞路,陆梓杨说地上脏,硬要抱她,被伍桐拒绝。
    她独自行走在前。沉泠手中提着方才自“被陆梓杨嫌脏”的菜市场买的菜,从容不迫走着,泥未溅上他裤管分毫。倒是陆梓杨,在后面一跳一跳,最后贴着墙壁,不肯沾污,最终摔了一跤,手腿上全是泥。
    陆梓杨便以“这样回家会被骂,我必须留下来洗澡”的借口,缠着伍桐上了楼。
    纵使沉泠冷言冷语,伍桐气弱声浅,只有陆梓杨一个人兴致昂昂,语中含喜,落在已做了一月噩梦的周烨耳中,也是欢声笑语。
    他沉眼看着三个人游戏着走上来,一时竟想起不速之客闯入酒店那时说的话:
    ——但我也要一起。
    他心里那块遗失的地方就筑成了一个缺口,再也填不回来了。
    周烨不知道自己从扬州忽然飞过来是为什么,他只是看了一出扬剧,《红楼梦》的宝玉哭灵,便有些幽怨,想要见一见伍桐。
    绝不是想她,他没想过她。他只是要来奚落她,嘲笑她,贬低她。
    瞧瞧她,活不出什么好样子。
    事实也是如此,她肉眼可见地瘦了,面容苍白,神色憔悴,虽一贯身边围了男人,却看不出喜色。看他的一双眼波澜无惊,素素的。
    周烨觉得心中那口怨闷的气像梅雨一般,淅淅沥沥下不爽快,将他整个人埋入潮湿与闷钝中。
    两个人不够,三个人玩了是吧。
    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周烨不可自持地想,他的小姑娘如此虚弱,有没有一分原因,是在想念他。
    他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敢与他说,才选择离开。
    他的小姑娘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好好吃饭。
    ????????????
    1《窄门》安德烈·纪德引自《马太福音》
    酸雨汁:周烨摊牌了,不过是自我攻略
    周烨:我摊牌了,我是真纯情
    伍桐:谢邀,没受欺负,没话,没想人。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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