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墙之后,两人跳上屋簷,在家家户户之上飞速跳跃,渐渐进入林子,高耸的树上满是青翠的绿叶,凉风在林间游走,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和身上。
    端木樨渐渐放慢速度,不急不徐的苍瑀尘亦是缓了下来,询问的眼看着端木樨。
    「酒楼就要到了,她跟的上?」端木樨开始觉得自己是否高估了洛诗嫇,可是又想到刚刚她语气坚定,想说再等一会儿。
    「到了吗?」声音突然出现,吓得端木樨一把抓住苍瑀尘的手臂。
    「是谁!」端木樨面有厉色,谁跟在身后,而他既然没有发现?他警戒的环视。
    只见洛诗嫇从树林间走出,疑惑的看着他,放下手抓着的襦裙。裙子太长,跑起来太麻烦了。
    「洛……洛诗嫇,是你?」端木樨有些结巴,女子会武不稀奇,但是刚刚洛诗嫇却没有任何气息,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于他之上,这真的有可能吗?
    她眼睛在两人之间游走,停在端木樨抓住苍瑀尘的手上,小脸上依然是正经,却写了大大的明白两字。
    瞬间,苍瑀尘将手抽离,说道:「酒楼就在前面,用走的就可以了。」转身走出林子。
    端木樨一下子清醒过来,嘖嘖称奇的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速度跟上就罢了,竟然连气息也藏的一乾二净。」
    洛诗嫇脸不红气不喘,心里对这副身体还算满意,她本来对这幅身子没有抱任何希望,但是经过测试,原主的身子虽然薄弱,但不知为何,却是充满力量,继续锻鍊就能恢復到前世一般。
    「练习即可。」语罢,抬脚便跟上苍瑀尘,端木樨只有无奈,练习这种事谁不知道,迈出脚步也跟上他们。
    出了林子,街上有如现代夜市一般,甚是热闹,街上满是陀红色的灯笼,有各种小摊,其中最大的楼门口上掛着金光闪闪的匾额──悦来酒楼。
    洛诗嫇心里感慨,小说也常常出现什么悦来客栈,果然没有骗人。
    「走吧,这顿我请!」端木樨看她似乎有些发楞,以为她在担心银两之事,便豪迈的说。
    洛诗嫇看向全身闪烁着「有钱」两字的端木樨,也没有想过要客气,「带路。」
    端木樨的脸突然微不可见的僵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
    其实悦来酒楼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那一餐哪怕只有一个人也都要花上两百两银子,足够好几户普通人家一个月花销。
    虽然这点银子对端木樨来说也没什么,重点是他没有带银子,而悦来酒楼最大的明规便是不让赊帐。
    瞟向苍瑀尘,眼底满是求救,而后者像是恍若未闻,「既然樨兄这般慷慨,本皇子今日也就沾沾光,让你请客吧。」
    他不停的眨眼,暗示着苍瑀尘。银子,我身上没有银子!
    「端木樨你眼睛痛吗?」洛诗嫇问道,而苍瑀尘竟也道:「这几日风沙可能有些多,樨兄你要保重。」
    端木樨槌槌胸口,明明已经习惯尘式毒舌,为何洛诗嫇出现后他觉得心更累了,招招手道:「没事,我们先进去吧。」
    进去后,酒楼里灯烛辉煌,不知点了多少烛火,屋内并没有因为天黑而昏暗,就算是晚上,依旧是人山人海,几乎没有空桌,大家喝酒用膳过得快活,连有人进来也没有多分些注意。
    忙碌的店小二随即到了三人旁边:「三位客官,请问要在哪用菜?」
    「楼上厢房,三号。」苍瑀尘淡道。
    店小二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竟是四皇子,急忙跪下行礼,「小民见过四皇子!」
    「免礼,赶紧带路吧。」
    因着小二的动静,不少酒客也注意到他们,各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不是四皇子和端木世子吗?」
    「旁边的姑娘是谁?」
    三人皆是毫无反应,由小二带上厢房,就在上楼时,有人驀然发现洛诗嫇那标志性的眼睛。
    「不祥的眼珠子!」
    「是洛府妖女……」
    「怎么和四皇子走一路了?」
    走进厢房,关上门才听不见楼下猜疑的声音。
    「将你们有名的菜都端上一盘!」端木樨豪迈出言,店小二笑得合不拢嘴。
    「是,是,客官们请稍等,菜马上端上来,可需小酌?」
    「你们最贵的酒上两壶吧。」端木樨毫不手软,挥挥手让他下去。
    三人围着圆桌坐下,中间是洛诗嫇,端木樨和苍瑀尘各坐一边,端木樨突然凑向前,好看的狐狸眼认真地看着洛诗嫇的眼睛,端详一会儿之后,说道:「果真黄如琥珀。」
    洛诗嫇没有反应,对看端木樨,他接着道:「眸色不同,便被作为妖,打小不被当人养。嘖嘖,小嫇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看似嘻笑,话里却有更多的探究。
    刚刚洛府那些菜色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是眼前的女子除了面色白了一些,没有其他差别,虽然很是纤细,气势却没有比其他女子弱,方才可以跟上他们,甚至脸色不红不喘,连气息他也没有发现。
    据他所知,洛诗嫇的生母,宋府也没有想要接纳这个妖女的意思,从出生就无依无靠的人,这到底是如何办到的,难不成她果真是妖?
    「活下去,不择手段。」洛诗嫇无意识中说出这句话,自己也稍稍愣了一下,这应该是原主的意识吧?
    一边的苍瑀尘看了她一眼,嘴角依然是一抹笑,深思,不择手段吗?
    她也不在意,反正这句话挺符合自己的,坐正拿着桌上早已备好的茶,倒了三杯。
    「四皇哥,怎么这么巧啊!」一道甜腻的叫声响起,端木樨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她穿着茜红襦裙,上头绣花十分华丽,头上满满的装饰,手鐲也是两三个,有些过度打扮。
    「我端木樨做梦也没想过用个膳还能碰上这疯婆子。」僵硬的转回头,嘟囔道。
    洛诗嫇和苍瑀尘皆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睛,两人继续喝着热茶。
    茶是挺不错的,可是她前世喝惯咖啡,她心里默默的想,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喝到。
    而端木樨快速拿起茶杯一口嚥下,站起来向苍少芙作揖,「见过二公主。」。
    「免礼。」十四岁的苍少芙脸上的妆有些浓,不过幸亏五官长得好看,但骄傲的样子让端木樨反胃。
    「不知公主到这里……?」端木樨问道。
    「难道本公主不能来这里用膳?」她边走边问,走进厢房,挨着苍瑀尘坐下,「四皇哥,你帮我和父皇说说,我要出门!」
    「皇妹又想去哪儿?」苍瑀尘彷彿早已习惯。
    「就是去清丰寺,去个一两天便好,皇哥,我这次绝对不会乱跑了。」少女看似骄纵,眼底却是深深地祈求。
    「芙儿似乎对清丰寺很感兴趣。」他淡淡的语气,漫不经心的样子使苍少芙瞳孔微微一缩。
    「因、因为我很喜欢那儿的素豆腐阿。」她说得有些心虚。
    苍瑀尘看着她不说话,那双眼似乎能够洞悉一切。苍少芙觉得背后已经被冷汗透湿,虽然面前是她哥哥,一直是这副温润如玉的样子,这副模样或许可以骗过其他人,可是君子的表面下是如何的一颗黑心,对于她这个跟他一起长大的人来说,是最清楚不过的。
    犹记小时候,她和四皇哥一同出宫,一名马夫因为被收买,欲刺杀她和苍瑀尘。那人的下场她记得一清二楚,男子鲜血淋漓的躺在泥泞之中,眼珠微微突出,死不瞑目。
    约莫五岁的苍瑀尘衣服上满是被喷溅的鲜血,白皙的小脸上也有血跡,拿着匕首,转过来对着她笑,「皇妹,没事儿。」
    「哥哥……」那时的她虽然只有两岁,但是那幕却如烙印般在她脑海中,想忘也忘不了的恶梦。
    「不过就是去寺庙,放心,父皇那里我会处理好的。」又是徐徐一笑,他举杯一啜,也不戳破她喜欢素豆腐,为何不让人去买便是,偏生要亲自到寺里。
    「那我就先谢过四皇哥。」苍少芙有些勉强的笑着,轻轻呼了一口气,这才看向一边神游的洛诗嫇,心神立刻就被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眸给吸引去了。
    「好漂亮!和麒麟一个模样。」她突然的惊呼拉回了洛诗嫇的注意,苍少芙绕过桌子,像发现什么珍宝一般,捧着洛诗嫇的脸,口中喊出的麒麟便是前年父皇赐予她的一隻猫,眼睛亦是黄似琥珀。
    「噗好一丝,请晃开偶。」洛诗嫇的脸被挤得有些变形,眉头轻皱,不太习惯这种肢体接触,不过方才因为没有杀机,所以她也没有太大的动作。
    「四皇哥,这姑娘是谁家的阿?」苍少芙略带兴奋地问道,她不太关心时事,对洛诗嫇的故事未曾听闻。
    「时候不早,我记得你今天似乎有事要忙?」苍瑀尘这么一说,苍少芙立马放开双手站直身子,回到刚来时的骄傲神色,彷彿刚才出现的少女娇憨都是假的。
    「那出宫之事,便拜託皇哥了!」语罢,她便转身离开,转过身后脸上笑的得意,哼!不告诉我?我就不信苍国之中有多少人的眼睛可以如琥珀一般,还怕找不到?
    「天啊,粉味真浓。」端木樨坐下,满脸的嫌弃,「那是苍国二公主,苍少芙,皇后的宝贝女儿,那性情骄纵的不得了,以后一定嫁不出去。」说完还嘖嘖两声,要多厌恶有多厌恶。
    「看起来人挺好的。」这是洛诗嫇的结论,刚刚除了骄傲一点,身边并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多谢樨兄这么关心皇姊的婚事,来日方长,我定会妥善处理才是。」苍瑀尘笑着,话里却彷彿多了什么意思。
    端木樨抖了一下,说道:「谁关心那隻粉老虎。」
    这时一盘盘的佳餚被端进来,一一摆在桌上。
    「小嫇,跟你说,这酒楼贵是贵,东西挺不错的。」端木樨一一介绍着,口沫横飞。
    「苍瑀尘,他平时也这么聒噪吗?」洛诗嫇慢条斯理的吃着,淡淡的问道。
    「嗯,可能小时候闷太久,也就病了。」苍瑀尘同样吃着饭菜,举手投足间透露的竟和洛诗嫇有些相似。
    两人的话一同挫折了端木樨,他默默的吃着,化悲愤为食慾,这叫热情好吗?什么聒噪。
    同时,店小二又送上两壶酒。
    端木樨一看酒来,忘记刚刚被两人伤害的小心肝,继续介绍:「这是悦来酒楼最有名的酒,离支酒。」他倒了三盏,自己拿起一盏。
    洛诗嫇也拿了一盏,喝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打转,入喉非常温和,胃也因其而暖和了起来,离支酒其实也就是荔枝酿的酒。
    她眼睛瞇着,称讚道:「好喝。」
    「哈!那当然,这离支酒都是久酿而成,由专人细心照顾,而且这酒用的果子听说是只有那果农有种,除了悦来酒楼,别的地方都没有,连皇帝都是常客呢,而且……」
    「闭嘴,吃饭。」洛诗嫇真受不了话那么多的人,继续用饭。
    端木樨愣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可怜兮兮的吃饭。
    用完饭,店小二打着算盘,说道;「总共是八百七十两银子。」
    端木樨挥挥手,附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店小二道了声是,拿着端木樨给他的玉珮,急急忙忙下了楼,不久又回来,带着一个男子。
    店小二将玉珮还给端木樨,端木樨看向神色紧张的男子,说道:「事情就是这样。」
    「端木世子想要如何?」这端木樨不知打什么主意,竟让个小二来威胁自己。
    「不怎样,只是需要一些封口费。」端木樨笑得一脸邪魅,幸亏他平日爱好就是收集他人秘密。
    「今日世子在酒楼的饭钱,便由郑某付吧。」他皮笑肉不笑,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端木樨让人带的话其实很简单,就是个位置,不过郑奇紧张的原因便是如此,那是他养外室的地方,如果被家里那位发现,可就不得了,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就这样,八百七十两有人付了,三人在酒楼外道别。
    「小嫇,要记得想我。」端木樨又开始不正经,挥着红色袖子。
    「你的话多到让人没办法忘记你。」洛诗嫇说出了心里所想,脸上的认真让端木樨只想呕血。
    「先不管你的多话,还是要谢谢你今天的帮助。」
    「只要小嫇开心就好。」他眨着眼睛,一脸坏笑。
    洛诗嫇心里知道,他们今天会帮她,纯属是因为觉得好奇,或许是对她的眼睛或许是她的遭遇,不过不管是什么,好奇都只是一时,她以后还是要靠自己。
    她回到洛府,在双莞的服侍下就寝,躺在床上,洛诗嫇想着,以后要怎么过活呢……
    月光透进窗户,她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她梦到很多事情,关于自己的,瓦伦泰的,还有魏祥、母亲和弟弟。
    画面一转,又到了陌生的地方,她就像木偶一般,任凭操纵,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去感受洛诗嫇从小到大的生活。
    所有人畏惧的眼神,自立自强的生活,用膳就像给牢饭一样,放在门口让她自己取,即使摔破了头,也没有人敢扶她,安慰她或是帮她上药。
    谢氏厌恶的眼神,贺氏恐惧的眼神,嫡亲姐姐憎恨的眼神,父亲的不屑一顾,再也没有人在乎她,任由她自生自灭。
    然后是刁奴和姊姊的欺负,餿掉的白饭,残根烂叶的配菜,身心上的疲倦。
    促使她坚强活下去的,是某一天她再也忍受不了,父亲不喜她,叫人挖她双眼。
    七岁的她独自跑出府,那天是冬天,在大雪纷飞中,她遇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她薄弱的身子上,问道:「小姑娘,你不冷吗?你家在哪里?」
    即使有披风,却还是可以感觉到寒冷,可是一句问候,却是她这一生最温暖的时刻,但是因为她厌恶自己的眸色,所以一直将头低下,以至于没看清少年的长相。
    她倔强的摇摇头,少年想了想,将手中整袋糖球送给她,随后洛府便有人找到她,那时的洛诗嫇紧紧抓住手里的纸袋,回府后,在各种好奇下吃了那包糖,虽然只有几颗,但没有吃过糖的她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被人带回府中,可是她总想着那个少年,不停的安慰自己,看吧,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而且说不定外头还有一样好吃的东西等着她。
    虽然坚强的过了好几年,还有了双莞的陪伴,但终究是被人害死了,接着便是自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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