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走进来,在平常放置自己物品的小桌上搁下扳指,话刚说完,怕余清窈会自责,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先前已经垫了一些,待会再陪你吃一些。”
    余清窈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致歉,就给李策后半句给圆了回去。
    听他这样一说,就好像没有什么可道歉了,心里也只剩下感动,她盈盈笑道:“谢谢殿下。”
    李策的视线从余清窈姣美的小脸上不由往下落,划过白皙的脖颈……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如此不君子,他心里一凛,连忙把目光提了起来,清咳了一声,“以后就这样吧,你尽可睡你的觉,醒来再陪我用早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倒也不是非要谁改,若一定要迁就。
    改的那个人也可以是他。
    知蓝随春桃把閬园的后院熟悉了一遍,也认识全了閬园里为数不多的几人。
    两名粗使婆子,两名内官。
    东拉西扯了一些閬园里发生的事,又听说余清窈在前院开了地在种菜,知蓝兴致勃勃:“这个我可拿手!在遥城的时候就是我娘帮姑娘种的菜!”
    福吉闻言也高兴道:“当真!那殿下可真是给我们找了一个好帮手了!”
    种地可真不是他或者福安拿手的事。
    “我一定不会让王爷、姑……王妃失望的!”知蓝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自己努力的目标,和福吉两个一个赛一个开心。
    春桃看知蓝也这么热衷种菜,十分无语,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
    “先别忙种菜了,眼下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知蓝和福吉同时安静下来,看着她问:“什么事?”
    春桃白了他们一眼,手叉住腰,“你们难道不觉得夫妻成婚十天半个月迟迟都不圆房,大有问题吗?”
    春桃,作为世家大族里得宠的侍女,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识过猪跑,知道男人娶妻纳妾从来没有摆在床上光看的道理。
    除非这秦王真是柳下惠,大圣人!
    “呃。”知蓝和福吉都被春桃这句话吓傻了,目光悚然地看着她。
    关系到她这个王妃侍女地位的稳定。
    春桃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昂起头,看着天边通红的太阳,掷地有声地道:“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当然是要让王爷王妃尽早——”
    “圆房!”
    第30章 沐浴
    一阵风卷着几片落叶一路翻滚了过去。
    知蓝和福吉还未从春桃的豪言里醒过神来。
    树上却传来一个精神抖擞的声音:“需要什么帮忙吗?我倒是很乐意提供帮助!”
    福吉扭头一看, “载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载阳拍干净手里的糕点渣子,从树上一跃而下。
    “你能帮上什么忙。”福吉鼻孔朝天哼了哼,对载阳还是有余怒。
    虽然是殿下派他出去办事, 但是在殿下最艰难的时候他没有在旁边帮忙,这个气,他可以今年气到明年。
    但载阳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一点也没看出福吉对他有脾气,反而专门往他身边靠。
    “药,太医院都没有的药。”载阳把手搭在福吉肩膀上,环顾四周几双眼睛, 用手拢在嘴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道:“让你们心想事成的药。”
    知蓝倒抽了一口凉气, 脸色顿时变得通红, 支支吾吾道:“这不太好吧……”
    居然想给姑娘下药?!
    “那么下作的手段, 谁稀罕!”春桃也‘啧‘了一声,伸手比划了一下, “他们现在就差一点机会罢了!”
    福吉嫌弃地抖掉载阳的手, 也不是非要抬杠, 而是真的不懂道:“王爷王妃日日躺在一张床上, 机会还不够吗?”
    “这个嘛……”春桃被福吉问住了,但此事是她提出的,作为领头人不能这么快就知难而退, 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道:“有些人或许不喜欢走寻常路,喜欢另辟蹊径。”
    一些有怪癖的人, 是真的无法以常人的思维去想他们。
    春桃可是听着长大的, 自诩懂的不少。
    “什么意思?”福吉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妙。
    春桃这时候也有点难为情, 但被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只能硬着头皮说:“也许……就是想换个地方?”
    “……???”
    “不管怎么说,此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春桃握了握拳,斗志昂然。
    连下了几日雨,空气都是潮湿的。
    金陵城一片湿冷,风萧萧,人心也惶惶。
    华昌公主看着趴在自己床边哭的兰阳郡主满脸无奈。
    “这事你就是找我、找我母妃,乃至找齐贵妃都没有用,后宫不参政你也是知道的。”
    “我、我是知道,我来本来也是想找舅父,可是舅父也不愿意见我……呜呜呜……”
    华昌公主手托着下巴,实在无能为力。
    这事既然都做了,又给人抓到把柄,还能怪谁?
    能一路做到尚书的人那都是凤毛麟角,能力、人脉、手段样样具备。
    可是在其位,谋其职是本分,利用职能便利中饱私囊那就是以公谋私。
    去岁冬,西北守军上报折损,无交战、疫病的情况下竟折损了近千,原因在于西北地忽然遭遇了五十年难遇的大暴雪,气温陡降,而调配送去的军资里棉衣里夹着的不是保暖的棉花而是干枯的稻草。
    原本不到千人的数目在战时,是一个很微不足道的数字。
    毕竟在这个时候去参军打仗的人大多出自寒门、庶民,本就是底层的人,死的再多也不足挂齿,而且这大几百人的数字,只怕还没那些在豪门世族里被各种规矩、或者脾气暴戾的家主折磨死的家奴、家婢来的多。
    可是士气关乎国之安危。
    即便上头再怎么草菅人命,也绝不敢动摇军心。
    在这万物复苏的时期,也正是北边蛮夷穷凶极恶的时候,若是戍边的守军都军心不定,那国境的安全谁来保证?
    就是这样一个关键又敏感的时候,假棉衣一事像是燎原之火传了开来,不但撼动了西北的守军,就连西南守军也军心不稳,甚至渐渐演变成天降异雪,帝星不显,乃是上天的预警。
    此事皇帝都不敢小觑,派出锦衣卫调查。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恰在这个时候兵部尚书被人弹劾挪用军资、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等几桩大罪。
    皇帝震怒,于是这么一个二品高官就被锦衣卫拿下,抓进北镇抚司关押,以待调查。
    听说人是在寿阳长公主府前带走的,闹得动静不小,可是不知为何长公主就是闭门不出,居然没有来搭救自己这位恩爱好驸马。
    “我听说……那日长公主府门口来了一对母子,是真的吗?”华昌公主只听了传言,还不知道真假。
    兰阳郡主听罢,一下拔高了哭嗓,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都、都那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她、她抱着一个一岁的孩子来找我阿娘,说是给我阿耶生下儿子,居然希望能得公主府照拂!凭什么?阿耶现在被抓走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来占我家的便宜?!”
    “竟然真有此事?”华昌公主不由愕然,驸马外面养了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兰阳郡主气坏了,她觉得华昌不过是在看她的热闹,一点要帮她的意思都没有。
    “你到底帮不帮我说话!”
    华昌也是无奈,“这事怎么看也是姑父做错了,我怎么帮?”
    她又不是皇太子,手下能臣无数,能帮她摆平这么大的事。
    兰阳郡主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华昌听她哭嚎,脑壳都生疼,不得不出声安抚:“不过你也别着急,锦衣卫就是定了案,后面还有刑部复审,大理寺审核,这里面可以操控的地方还很多,若是寿阳姑母要出手,姑父脱身不是问题啊!”
    兰阳郡主渐收起哭声,沙哑着嗓音问:“当真?”
    “当然!”华昌公主现在只往好里说,就怕兰阳郡主哭个没完。
    “可万一我娘不出手怎么办?我看她似乎被那对母子气坏了,连我的面都不见,又不是我给弄出来的事,把气撒我头上算什么!”兰阳郡主这几日焦头烂额,又急又气。
    说着无心,听着有心。
    华昌公主盯着她道:“你最近是倒大霉了,可我也过的很不好,母妃最近给我请了宫里最难缠的荣嬷嬷,非要让我重学一遍礼仪,逃也逃不掉,我还听说户部侍郎家的杨大姑娘、副都御史家的胡四姑娘都有各自的倒霉事,咱们这撞在一块,可是巧了。”
    兰阳郡主心里一跳,“什么意思?”
    “我们这事,会不会是閬园里那位做的?”华昌公主忽而起身,在寝殿里踱步,口里念叨着:“肯定是了,若只是朝廷上的事,那应该不会这样巧!肯定是那秦王妃回去告状了,这才惹来了这些祸事。”
    “不会的!怎么会是太子哥哥,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兰阳郡主不信。
    但是华昌公主已经认定,对兰阳的耐心也有限,口里说道:“若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问!”
    兰阳郡主心底是一万个不相信,话不投机半句多,愤而拂袖离去。
    是夜。
    虫鸟低鸣,廊下的铁马清脆。
    正是春末夏初,气温回暖。
    空气里已经有了丝燥热,李策推开窗牖透气时朝外望了一眼。
    看见春桃和知蓝一人端着一盆东西往后院去。
    “最近她们好像挺忙。”
    福安心里藏了事,又不好跟秦王直说,只能‘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自从春桃恢复了干劲,就带着知蓝整日里里外外打理起来,有时候都要忙至夜晚。
    就如今夜,这个时分两人还在收忘在后院里的衣物,因为前几日连绵的春雨,一些没有收放好的衣物都沾了空气里的湿气,今日趁着太阳好,都翻出来晒了一遍。
    而福吉晚上也没闲着,正坐在一堆木头里挠头,琢磨怎么搭秋千架子,还不时用眼神往书房方向瞟,似乎盼望着谁去搭救他。
    李策收回视线,重新捡起刚放下的书读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又像往常一样准备从另一本书里寻找注解,却发现书不在他平时放的位置。
    “《杂案集》呢?”
    福安扫了一眼桌面,目光顿了顿,道:“……许是殿下今日午间用膳时落在清凉殿里了。”
    李策也不在意,淡声吩咐:“去取过来。”
    “……这个时候,王妃正叫了水沐浴……”福安瞥了眼窗外拼命给他使眼色的福吉,咬牙道:“奴婢去,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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