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儿没想到才刚回来,祝夫人就迫不及待要审问自己。
    此时她尚未更衣,加上连日赶路的疲累,脸上略显憔悴。她低头随着刚才的侍女回到大厅,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带路的丫头退到祝夫人身旁,对方尚未言语,箐儿已识趣地跪在地上。
    「当年你可知小姐要离家出走一事?」质问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怒气。
    箐儿清楚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都是没用的,便低声道:「银心知错,当年不应该与小姐一同瞒着夫人。」
    感觉到有人缓缓靠近,她把头垂得更低。
    「把头抬起来。」
    箐儿这才不得不迎上祝夫人锋利的目光,多年未见,她发现这位高贵端庄的夫人已有衰老之态,特别是她沉默不语时,两颊深深的皱纹使人不由生畏。
    恍惚出神之际,她感觉头上一松,便有什么东西落下。
    「这张脸倒是长得不错。」
    祝夫人扯出冷笑来,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箐儿的长发,最后拨开她额前的瀏海,动作才停了下来。
    「这些年,你应该日日与小姐同吃同睡吧?」
    箐儿背脊一僵,立马道:「小姐待银心极好,但奴才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心。」
    听罢,祝夫人站直了身,睥睨道:「别装了,前日马家公子寄信前来问安,你知道他向谁问安吗?问的可是「祝小姐与银心姑娘」。」
    听到最后几个字,箐儿觉得她都快要宰了自己。
    好提不提,偏要提她的名字做什么......
    「九妹天性纯真,毫无防人之心,将来嫁进马家恐怕也要带上你,说不定还顺水推舟让你做个妾......」
    听到这里,箐儿早就满头冷汗,她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这个祝夫人总让她提心吊胆。想到这里,又记起马文才临走前跟她说得话,恨不得立即托梦给他要他别一时衝动。
    「夫、夫人说的是什么话,就算天塌下来银心也不敢......」
    「好,你发誓。」祝夫人漠然地盯着她。
    箐儿一愣,她明瞭誓言是不可乱立,一旦立了,就算此生相安无事,来世也定当要还。
    「怎么了?现在又不敢了?」
    她回过神来,心里暗暗责骂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名份而已,她是不在乎的。
    何况她与马文才本就有情劫在前,这些自然也该承受。
    「银心在此起誓,此生只服侍小姐一人,定当安分守己,若有半分非分之想......」
    好,来个狠的吧。
    「......就死无葬身之地。」
    听她字字鏗鏘,祝夫人才满意地点点头。
    「记住你说的话,退下吧。」
    箐儿在地上扣了个头,刚要站起来,腰间却落下一样东西。
    「拿来。」
    只恨自己粗心大意,她一咬牙,把玉佩呈上。
    祝夫人微微翻动掌心的玉佩,奇怪道:「这是上好的蓝玉,你是如何得来?」
    「这是小姐赏给我的。」
    「那好,这东西先留在我这里。」
    箐儿一听便心知不妙,让她保管就是等于没收了。
    「求夫人恕罪,其实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世世相传,银心绝不可弄丢......」
    祝夫人一时不语,不知她那句真那句假,眉眼间甚为不满。
    见对方一脸质疑,箐儿连忙跪在地上磕着头,一连磕了十多个。
    见她一脸慌张,额头都红肿了起来,祝夫人这才扬扬手:「罢了。」
    箐儿这次不敢再停留半刻,接回玉佩便立马匆匆离开,不然又要生出什么事来。
    出了门口,她紧握着玉佩,深深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我欠了你,还是你欠的我。」
    若不是这个马文才,她哪来这么多祸端要收拾。霎时间,脑海中浮现了熟悉的笑脸,心中又是一阵心慌意乱。
    靠近竹林处,有一所简陋的小屋,虽附近人烟稀少,但屋中飘出的炊烟却让人暖意浓浓。
    「山伯,先吃饭吧。」一位朴素清雅的妇人正端上热腾腾的饭菜。
    梁山伯听罢,连忙放下毛笔:「娘,我来。」
    妇人笑着由他来帮忙,又朝门外看去:「四九什么时候回来?」
    「该是差不多了。」
    话刚落音,一个瘦小的身影果然出现在绿林之中。
    「公子,有你的信。」
    方才梁山伯只託四九到镇上买些纸墨,没想到竟还收到信了。
    拆开信封,他一行行地仔细读着,驀然神情一怔,似乎不敢置信。
    「谁寄来的信?」
    「娘,是山长写的信。」梁山伯笑若孩童,「他说贸城县令一职空缺,有意推荐我前去补上。」
    梁夫人听了顿时高兴得红了眼圈,声声称好,又想起什么似地笑道:「如此一来,你上门提亲也就更体面了。」
    梁山伯不好意思地喊了声:「娘。」
    见儿子害羞了,梁夫人也识趣地招招手:「来,快吃饭吧,四九跑了一趟也该饿了。」
    四九只摇摇头示意没事,便低头坐下。
    听着二人的欢声笑语,此时少年的双眸却黯然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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