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王朝境内,首都-洛阳,长兴二年(约公元九三一年),春。
    百般聊赖的耶律劭身着汉服,与父亲耶律倍、母亲高美人相协而坐,坐在大唐王朝皇帝-李嗣源,与一堆耶律劭记都记不住的大臣,还有穿金戴银的王亲国戚身边,一同欣赏着皇帝特别安排的戏曲,父亲在皇帝的盛情邀请之下,带着他出席皇城之内的赏戏大会。
    耶律劭支手撑额,睡眼半睁的看着台上一堆男人,浓妆艳抹脸上五顏六色的,身上穿戴着彩缎戏袍,嘴里唱得不晓得是什么的咿哦之句,在耶律劭的心里,根本就是狗屁不通、不伦不类!还男人反串女人扮相呢!瞧“他”莲步轻移,嫵媚眼光流转,暗送秋波,多噁心啊!
    「喂…喂…你挡到我了!低头!拜託!」一道稚嫩的小孩声音,在耶律劭的背后轻声响起,其它的大人们专注于台上伶人精彩表演,连一旁的侍卫们也看得目不转睛,无暇分心注意到这不速娇客,一直心不在焉的耶律劭回头张望着,发现身后的布幕之外,有一只乌黑圆溜的小眼睛,由布幕的缝隙里注视着他。
    耶律劭扯动着一边嘴角,表情讶异有些不知所以的迷惘着,耶律劭看着那只骨碌碌的灵活眼眸,那眼眸的主人,不客气的命令着他:「对!就是你!你挡到我了!劳驾,挪移旁边点儿!」耶律劭张望着身旁的大人们,趁着他们不注意,悄然从座位上起身,行跡鬼祟地退至身后的布幕前:「这样呢?好点吗?」
    那藏首藏尾只露一眼的不速娇客,轻声溢散着笑语,像串银铃般清脆作响:「好多了!喂~你很奇怪耶!哪有人对着眼睛讲话的啊?呵呵~」因为你只露一只眼睛出来啊!我不盯着眼睛讲话,要盯着啥玩意儿回话?耶律劭眉头轻皱,有些不平恼怒的答腔:「你只有眼睛啊!」
    「嘘!小点声!让人知道我就完蛋了!」布幕之外的咏荷紧张地要求那名少年噤声,她趁着姨娘专注听戏正入迷之际,偷偷溜到看戏角度最好的布幕之后,深怕自已偷鸡摸狗的行为,被旁人活逮;她与仁赞哥哥还有姨娘,被安排坐在场边,正巧对着一票奏乐的乐师们,她看个屁啊!只好为自已找条出路。
    耶律劭来中原这么久,第一次与年纪相仿的孩童交谈,他无奈地抿抿自已的嘴唇,席地而坐与他攀谈:「你爱看啊?把位子给你啊!」耶律劭率性自然的坐在那只眼睛旁边,他寧愿躲在家里冶金刻铜,也不想在这里看那堆不男不女的人唱大戏。
    「这么好?那真是感谢你啦!你真是个好人耶!以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啊?」那只眼睛斜过视线,凝视着闷闷不乐的耶律劭,耶律劭只是手指玩弄着自已的家徽项鍊,低头垂肩吶吶的回答:「耶律劭」「我是纪咏荷…幸会幸会哦!」咏荷看着那名少年消极无奈的模样,不明白他的名字对他来讲,就有这么沉重负担吗?小小年纪的咏荷不解。
    突然之间那只骨碌碌的眼眸上头,倏地出现另一只圆滚滚的大眼睛,依然鬼祟藏匿的由布幕缝隙中望着他,耶律劭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怎么还有人的眼睛是长直的啊?中原真是一堆异人奇士啊!「咏荷!好你个小丫头!居然跑来这里!」第二只眼睛莫约高第一只眼睛一个头左右的高度,听声音来辨别,这是两个人不同的眼睛。
    「仁赞哥哥!怎么给你找着了?呵呵~姨娘没起疑吧?」咏荷头也不回的,对着站在她身后的孟仁赞问话,可能是好奇心人皆有之,也许就是人与生俱来的偷窥慾作祟,那仁赞也自然而然的学着咏荷,就往布幕的缝隙附眼过去,尽情窥视探索着布幕之中的一切。
    「嘘!你少乌鸦嘴,给我娘逮到我,我就死定了!」孟仁赞光是听见他娘的名讳,就足以让他吓掉一身冷汗,差点没应声软腿曲膝下跪,他娘对于他的严格管教求好心切,对于咏荷的纵容偏心,孟仁赞自已是再清楚不过了!咏荷这小麻烦精屡次惹出祸端,都是他单独承受责罚,这该死的小妮子,没一次帮他求情的。
    「呵呵~」耶律劭看着两个小孩斗嘴,不禁莞尔一笑,想他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正是胡闹乱捣蛋的时期,他却像个未老先衰的小大人,成天不是唸书便是习武,把自已封闭在偌大的府邸里,唯一的消遣娱乐就是冶金雕铜,连个同龄的玩伴也没有。
    「你乐什么?仁赞哥哥他娘真的很可怕耶!打仁赞哥哥可狠了!呵呵~不过姨娘从来不责打我,对我可好着呢!嗯…一定是仁赞哥哥太坏了!」下方的眼睛很不客气的数落着上方的眼睛。
    「是你身为女孩儿的特权!我娘说女孩不需要肩负重任,保家卫国,你只要念书识字,就很了不起了!古语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我坏咧!你侥倖呀!」上方的眼睛毫不手软的还击,深怕自已的品性修养受到莫名的抹黑污衊。
    「无才你个头!说到念书,我不会输给你!」咏荷一张樱红的小嘴撅得半天高,蹙紧着自已两道蛾眉,挟怨报復地用力蹬着孟仁赞的脚板。
    仁赞被咏荷这么突然的猛然一踩,旋即痛得低声叫疼:「哎唷!你又动手!你保证不会再打我的,每次都是你打我,我不能还手…很吃亏耶!」
    原本站在一旁双手环胸待命的述烈,耳聪目敏的听见这一声叫喊,他蓄势待发地拔出腰际的配刀,转身大跨步衝至少主身边,嘟嚷着仁赞与咏荷都不懂的语言,锋利的刀尖指着那只眼睛。
    在场所有人看着述烈冷不防的拔刀,都吓坏了!现场是一片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嬪妃与官夫人们发出惊恐的尖叫,近身侍卫副官误会述烈意图行刺皇帝,连忙提高音量大喊:「护驾!保护皇上!护驾!」所有的禁卫军士兵闻风而至,一窝蜂衝到述烈身旁,团团包围住手捉大刀的述烈,布幕里站满着人,禁卫军统领与勇士们,已经机警的保护皇帝跟亲王们先行离开。
    他们见述烈死盯着缝隙之中的两颗眼睛不放,嘴里不停的叫嚣着,顿时明白述烈的作为,暂时不对着述烈发动攻击。
    「误会…误会!」耶律劭脸色丕变站直自已的身子,对着所有的士兵解释,那两只眼睛的主人,被述烈的刀尖吓傻着,呆若木鸡动也不敢动。
    耶律劭转头望着自已的贴身侍卫述烈,用着契丹话命令他:「述烈,把刀收起来,你吓到人了!」述烈听闻少主的交待,不作二想马上听令将自已的配刀归鞘,一票剑拔弩张的士兵们,才跟着和缓他们紧绷的情绪。
    述烈大手一伸撕开布幕,两条娇小的身影应声跌进布幕之中,跌进所有人的眼帘之中:「哎呀!」
    两名孩子跌进帷帐里,孟仁赞跌个五体投地,底下还有咏荷当不甘愿的垫背,他连忙爬起身子,对着现场的士兵们陪笑:「我不是刺客哦!我是孟仁赞!我爹是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小小年纪的仁赞装出趾高气扬的气势,试图恫赫在场的士兵,不让他们轻举妄动,他抚顺自已紊乱的袍尾,另一手赶紧把跌得狗吃屎的咏荷拉起身,免得她丢人现眼。
    「仁赞?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公主李琼华抦退禁卫军士兵,吆喝着他们把武器收起来,免得吓坏小孩。
    「大娘!」机灵的仁赞眼看自已的救兵来了,连忙站到李琼华身边,托着她的手好不亲暱,裂开了嘴拚命笑,就怕人家不知道长公主是自已的娘亲,虽然不是生他的那位。
    「劭儿,怎么了?这么大阵仗?」高美人好不容易挤入人群之中,看着愣怔在一旁的耶律劭,她拖着淡粉色的长袍尾,莲步轻移徐行至耶律劭的身边,一双纤纤玉手放在耶律劭的肩膀上,试图安抚着耶律劭的情绪。
    她温驯谦卑的对着李琼华微微欠身行礼:「妾身高玉绪,拜见长公主」玉绪的声调犹如黄鶯出谷,令现场所有男性如沐春风,内心好生舒爽,消弭现场大半的肃杀气氛。
    「免礼!不必这么客气,高美人」雍容华贵的李琼华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还礼,她当然知道这名风姿绰约的妇人是谁,当日欢迎的酒宴上,她的举止嫻雅风韵脱俗,让长公主李琼华印象深刻。
    「小孩在玩呢!大惊小怪的,坏了大家看戏的兴致!退下!」长公主李琼华蛾眉微蹙的轻轻拂袖,撤退掉所有士兵,围帐之中,顿时只剩下三个小孩,两个女人,还有耶律劭的贴身侍卫-述烈与涅里。
    其它的亲王、嬪妃、大臣们,包含皇帝都跑得不见人影,一片此起彼落的“护驾”声中,不晓得回避撒退到哪边去了。
    耶律劭目不转睛地看着跌进布幕之中的仁赞与咏荷,他本来以为咏荷是男孩,没想到中原也有不唯唯诺诺的女孩儿,像契丹女子那般的好胆识,为了想看戏,居然胆敢擅闯皇帝待宾的特设布帷。
    明眸皓齿的咏荷,看着耶律劭不稍加掩饰的打量着自已,不客气的转瞬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回自已无礼的视线。
    知道自已有违礼节的耶律劭,马上收敛自已的目光,却在心底加深着对咏荷的欣赏。
    「仁赞,大娘为你介绍,这一位是东丹国来的王子-耶律劭,他恰巧跟你同年,你们可以一起玩,彼此作伴啊!」长公主替仁赞引荐这位两个多月前才驾临的娇客。
    知书达礼的孟仁赞,立即打躬作揖行礼:「拜见王子殿下,在下孟仁赞」
    「免礼,叫我耶律劭就好」什么王子不王子的?耶律劭自从离开东丹国的那天起,他就没把自已当成是王子。
    「我说咏荷你个麻烦精,又给你仁赞哥哥添麻烦啦?」长公主李琼华语气中带着一丝宠腻,看着眼前的小女娃咏荷,纪咏荷是翰林学士-纪家石的独生女,因为咏荷的奶奶是仁赞娘亲的奶娘,咏荷经常地往孟府打扰作客,一住下来就是十天半个月。
    她惹麻烦的能耐,长公主李琼华略有所闻,对着这个可爱伶俐的小女孩,一点也不陌生。
    一堆人公主来、王子去的相互行礼问安,只有小小年纪的平民咏荷,坦荡自然的不打招呼也不下跪的,就这么直挺挺的杵着,丝毫不怕被杖责打骂:「才没有呢!咏荷只是想看戏嘛!」咏荷含嗔带怒地跺着小脚反驳,脚踝上载着一串银铃,发出清脆作响的细击声。
    耶律劭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咏荷连鞋也没穿,在皇城宫闈之内,也是光着脚丫跑来跑去,行径虽然嚣张怪异,却觉得她不造作矫柔,耶律劭打心底欣赏这个小女娃。
    「好了好了!现在戏也没得看了!你们三个小孩在花园里玩耍吧!高美人,我们进屋吧!让小孩们培养一下感情,呵呵~」长公主李琼华热情地牵引着玉绪,引领着她进入金碧辉煌的酒宴大厅,接着饮酒聊天赏乐,请求玉绪再为她说一些关外的奇闻与风光。
    布幕之中,只剩下三个小孩面面相覷,还有敬忠职守的述烈与涅里,仍然一脸冷酷的望着在场三个人,他们一左一右的站在少主身旁,保护着耶律劭寸步不离。
    「门神啊?站着不会动耶!」咏荷眨眨自已如小扇般的长睫毛,望着沉默高壮的述烈与涅里。
    「他们是我的贴身侍卫,听不懂中原话的」耶律劭偏着脑袋凝视咏荷,好奇着顽皮直率的咏荷,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不懂中原话?一句都不懂?真的吗?」身高都还不及述烈腰际的咏荷双手扠腰,像只煮滚着开水的小茶壶沸腾着,血液中调皮不怕死的因子又在跳动:「你啊~人大笨狗大呆,包子大韭菜多!」
    虎背熊腰的述烈与涅里,始终面无表情的双手环胸,听不懂咏荷在说什么,但看咏荷的表情,他们知道这小女娃在奚落嘲笑他们,述烈跟涅里根本不放在眼里,不想与一个小女孩计较,他们是耶律倍赐给耶律劭的奴隶,主子没下命令,他们就是冷冷地瞅着。
    「呵呵…」耶律劭摇着头无奈的轻笑两声,这小妮子真是异于常人,奴才听不懂中原话,身为主子的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被咏荷的淘气逗乐不已,想她若是出生在契丹,必定是个善骑能射,长大后领兵带将的女中豪杰。
    咏荷被打断看戏,还被什么叫述烈的怪异傢伙弄得出尽糗态,差点被当成刺客给乱戟杀死,这么拐弯抹角地当面骂他一句,心里头的气焰着实消减不少,她转瞬望着一旁的耶律劭,发现耶律劭的脾气与修为倒是挺不错,她这么样消遣他的贴身侍卫,耶律劭似乎也不介意。
    她巧笑倩兮的伸出手,想拉耶律劭主动示好,站在左边的涅里,眉头一皱突然拔刀,以迅雷不即掩耳的速度,指着咏荷的额头,示意咏荷不得上前冒犯,那刀尖再差半吋,就会划伤咏荷,可惜了她那张绝美精緻的脸蛋。
    「退下!」勃然大怒的耶律劭转过头去,用着流利的契丹话喝叱涅里,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涅里大惊小怪了。
    「咏荷,小心!」仁赞又被咏荷的莽撞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出言阻止咏荷擅动,刀剑可是不长眼的,更何况咏荷刚才明摆着嘲弄人家,他们虽听不出语中寓意,但光瞧咏荷的跋扈神情,也能推敲出她言行不敬。
    「怎么你的守卫,都这么喜欢拔刀啊?怪吓人的!」被刀光剑影吓傻的咏荷强做镇定,一个述烈提刀指着她眼睛,一个涅里拿刀抵着她额头,她今天…真是够了!她可不是市场肉摊上,秤斤论两卖的猪肉。
    「他们是怕有人会伤害我,他们习惯了」身怀绝顶武功的涅里与述烈,是这个皇城之内,除了皇帝的人手以外,唯二携带武器的侍卫,因为他们坚持不褪下武器,为了担心述烈与涅里对皇帝不利,禁卫军统领特地加派人马,就为了监视述烈与涅里。
    「笨蛋!」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咏荷,故意挽着耶律劭的手臂,试图激怒那两块大木头,她对着述烈与涅里吐吐舌头,拉着茫然的耶律劭就往荷花池边跑,后头跟着额前鬓边都是汗的仁赞,一边跑一边回头,不停张望耶律劭的贴身侍卫,深怕亦步亦趋的他们,趁着仁赞不注意,从背后对着他拔刀兼补刀。
    「你看!这些这是荷叶!现在季节不对,再过几个月荷花就开了,很漂亮的!我的名字咏荷,就是这么来的!文人雅士们,都说荷花是水中芙蓉哦!」咏荷拉着耶律劭坐在荷花池边,一双乾净白皙的小脚,轻轻拨动着水面,激起些许涟漪,洛阳的春季乍暖还凉,夜风里带着一丝寒意。
    「我…没看过荷花」耶律劭看着盈盈笑意的咏荷,不知为何,咏荷让他回想起他留在东丹的爱驹-千里,千里是匹纯白色泽的小牝马,性格温驯带点执拗,偶尔牠耍起脾气来,连一手养大牠的主子-耶律劭也不能骑乘,耶律劭常常得好声好气地哄骗着牠,仔细地替牠刷洗梳毛,再精心削过马蹄之后,牠才肯配合。
    「可惜了…美翻了!真是的…」咏荷一脸惋惜的为耶律劭感到失落。
    夏天出生的她,样子绝美身骨轻盈,她爹希望咏荷能像水中花那般安逸嫻静,所以为她取名-咏荷,看来是失败、彻底的失败,纪家石打错如意算盘,成天往外跑的咏荷,像男孩似的好动活泼,跟“嫻静”扯不上边际,连一点掛勾也没有,完全不给她爹面子,浪费她爹一番好意与苦心。
    坐在咏荷身旁的仁赞,都还来不及开口间聊,就被李守清的一声怒吼给吓得立正站好。
    「仁赞!我听琼华姐姐说了!你…」李守清是仁赞的生母,平时对于仁赞的管教十分严格,若仁赞有任何不规矩或悖理背德,李守清绝不轻易宽待,无论半夜清晨,都会叫醒他来责罚。
    李守清看见现场有仁赞的玩伴,替年幼的仁赞留面子,她按捺着暴怒的情绪,对着仁赞微微招手:「仁赞,娘有事跟你说,你来一下…」李守清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如果那称得上是“笑”的话。
    「娘…」仁赞垮下一张俊俏清秀的脸庞,他知道自已又要倒大楣了。
    「待会儿见哦…如果我还活着的话…」颓丧的仁赞对着耶律劭与咏荷挥挥手道别,颇有壮士断腕慷慨就义的决心,举步维艰地往自已娘亲方向走过去,两人并肩相协离去。
    不过才十步的距离,李守清指尖紧掐仁赞的耳朵,对着仁赞低声责骂:「我说你啊…」李守清不客气的就是一阵嘮叨。
    仁赞垫高着脚尖,连忙讨饶:「娘…好痛!痛、痛…」
    娇小的咏荷望着他们的背影,忍俊不住发噱:「呵呵~仁赞哥哥又要被念上一个时辰了!」
    咏荷太了解自已的姨娘,她跟仁赞捅了这么大个篓子,连赏戏大会都给他们打断了,弄得皇帝的待宾帐帷里,一堆亲王、大臣们抱头鼠窜糗态百出,姨娘不会轻易放过仁赞哥哥的,待会儿姨娘骂够了、气消了,才会来找她,带她回家。
    「真好啊…娘亲管教他…」耶律劭看着两人远去,在黑夜之中的背影渐淡,忍不住透露着心底的羡慕与感叹。
    「你不是也有娘吗?刚才那个很漂亮的高美人?」咏荷愣愣的回过头张望着耶律劭,不明白他这个有娘的人,喊什么“无娘”之苦。
    「不一样的…」玉绪疼爱耶律劭已经到达溺爱的程度,不曾打骂管教过他,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全因耶律劭的奶奶-述律平,从小给予耶律劭高压式的英才教育,寄予重责厚望,逼迫着小小年纪的耶律劭,不但要学契丹语言文字,还要额外学习回鶻话.
    他爹逼着他接着汉族文化的洗礼,今年十三岁的耶律劭,已经会说读写三种语言,驾驭良驹放牧狩猎都在行,自小遍览群书,鑽研儒家思想,还会冶金铸铁略懂医术,就差不会生孩子了。
    玉绪便是心疼耶律劭成为可怜的小小夹心饼,父王与皇太后都以自已想要的方式去教育他,耶律倍因为倾慕渊远流长的中原文化,连东丹国境内,都是仿效汉族实行官隶制,推广穿汉服、说汉话,而皇太后-述律平与喜爱中原文化的长子持相反意见,对着耶律劭灌输契丹人的传统与观念。
    每个人都忙着教育他、要求他、培育他,却没有人疼爱他,所以玉绪竭尽所能的,弥补耶律劭。
    「有什么好不一样的?娘就是娘,还会变吗?疼不疼你…都是你娘!我一出生就没有娘,我娘还是因为生我才过世的呢!你娘亲长得漂亮又温柔,还嫌!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心给雷劈哦!」今年十一岁的咏荷,说着滔滔大理责骂着仍不知足的耶律劭,咏荷连娘亲的脸都没见过,她也没成日自怨自艾还是痛哭流涕啊!
    略为恼怒的咏荷皱着眉头,伸出她白皙纤弱的小手,轻拍着耶律劭的手背,提醒他少在那缘木求鱼,好好珍惜拥有的才是实际,身后的“门神”其中一尊,急得想拔刀,耶律劭头也不回地警告着他:「述烈,你紧张什么?太衝动了!」
    述烈收回自已迈开的脚步,缓缓将刀归鞘,学着沉着内敛的涅里,双手环胸不语。
    咏荷回首凝视述烈,她不屑地挑高一边蛾眉:「你真的很大惊小怪耶!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盯着你家主子不放啊?他上茅房、洗澡你看不看?」耶律劭一听到咏荷这么口没遮揽的,自已羞红着脸颊,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私密事情,咏荷讲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咏荷坐在荷花池边,一双明亮清彻如水的眼眸,就这么瞅着述烈不放,述烈不晓得是哪根筋儿不对,跟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娃不甘示弱,直勾勾地回应她的目光,两方对峙,无人显露惧色。
    咏荷心念一转,拉开盘坐的耶律劭胸前双臂,对着耶律劭投怀送抱,一屁股坐进耶律劭的怀中,骄傲地扬起自已的尖俏下巴,一脸“你能耐我何的表情”望着述烈.
    「咏荷…」耶律劭长这么大,没这么亲近过除了娘亲以外的女子,身为女孩子家的咏荷不害羞,反而是耶律劭整个脸颊像熟透的蕃茄。
    「不喜欢啊?」咏荷双手圈着耶律劭的脖子,年纪尚小的她,根本没有所谓的性别之分,也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只因为奶奶都是用拥抱她来表示疼爱,咏荷就依样画葫芦的搂抱耶律劭,除了想激怒述烈之外,咏荷也觉得耶律劭是个不错的人,以后能成为玩得来的朋友。
    「不是…」耶律劭的脸颊滚烫着,他觉得自已的脸能烤熟全羊了,述烈与涅里瞪大着如铜铃般的眼睛,望着恣意妄为的咏荷,对着他们家少主自动献身,耶律劭虽然是不折不扣的契丹人,但他接受的是中原教育,耶律劭觉得他应该对咏荷负责。
    耶律劭解下脖子项鍊,怯生生的帮咏荷戴上:「这个是我做的,送你!以后…述烈跟涅里,绝对不敢对着你拔刀」不只是述烈与涅里,契丹帝国与契丹友邦境内,再也无人敢擅动她纪咏荷了,因为只有皇族成员,才有资格配戴耶律氏家徽,述烈与涅里伺候少主八年,连个姓氏也没有。
    「哦?是哦!谢谢你哦!很漂亮耶!这是牛吗?」咏荷定定看着脖子的链坠,心想着耶律劭的手艺真好,那链坠上的白马刻划得栩栩如生。
    「是啊!我们契丹传说…很久以前在广大的草原上,有一个骑着白马的男人,遇到骑着青牛的女子,两人结合后生下许多小孩,这便是契丹八部族落的由来…」
    契丹帝国内,耶律氏是独尊的大姓,因为他爷爷-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八部族落,创立雄霸一方的契丹王国,契丹帝国境内奉行奴隶制,奴隶是没有姓氏的;另有述律氏则是王后本家的姓氏,恪守着同姓结交,异姓通婚的袓宗遗训。
    「呵呵~我也会骑马耶!改天一起去骑马吧!仁赞哥哥家里有很多好马呦!以后都一起玩嘛!你人这么好!还送我项鍊」甜蜜微笑的咏荷对着耶律劭热情邀请,大家谈得这么投机,虽然仁赞被他娘拉到角落去挨打,但她相信孟仁赞跟耶律劭,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咏荷倏地站直身子,一手扶着耶律劭的肩头,另一手将脚踝的银铃脚鍊取下,大方的递给耶律劭:「吶!这个给你吧!有来有往的,才是礼节啊!」
    耶律劭接过咏荷送给他的脚鍊,声如蚊蚋地细声道谢:「谢谢…」这就是所谓的交换定情信物吗?耶律劭从来没有想像过,才十三岁的他,居然敢与人私定终身。
    咏荷盯着耶律劭身后的“门神”两尊,好奇着刚才耶律劭说的,“绝对不敢对着你拔刀”这句话的可信度。
    她偏着可爱的小脑袋瓜,双脚立足于耶律劭的两腿之间,她面带邪恶顽劣的微笑,拉起耶律劭的手臂,缓缓挽高着耶律劭的衣袖,冷不防地就咬了耶律劭的手背一口!
    「嘶…」耶律劭愀然变色,却也没有生气,由着任性妄为的咏荷啃咬。
    述烈与涅里维持着一号表情,纹风不动地像木桩呆杵着,彷彿没看见咏荷放肆的行为,两人很有默契的都装做视若无睹.
    「哇…真的耶!」咏荷低头看见一脸迷惘的耶律劭,赫然发现耶律劭的脾气,真是好到有点吓人!由着她胡来乱搞,殊不知,耶律劭容忍她的百般胡闹,是因为把她当成未来妻子。
    「啊~抱歉啦!不过这样子,你一定不会忘记我啦!呵呵~」咏荷蹲低着自已的身体,展臂拥抱仍然盘坐着的耶律劭,她轻拍着耶律劭的背安抚,希望她咬耶律劭这一口,不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友谊:「我该走啦!夜深了,我想回家了!我找我姨娘去了!改天要来找我玩哦!我爹是翰林学士-纪家石」
    顽皮的咏荷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戏曲,迈开愉悦的脚步,打算去找姨娘与她仁赞哥哥,狠狠的嘲笑她仁赞哥哥一番,她回眸一笑地对着呆坐在荷水池边的耶律劭挥手:「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哦!可千万别忘了我!」
    耶律劭傻傻地挥手回礼,脑袋里与稚嫩的身躯上,繚绕着咏荷的馀韵未绝。
    那年,耶律劭、孟仁赞十三岁,纪咏荷才十一岁,谁也没料想到这三个小孩,长大后所做出的选择与决策,足以颠覆整个契丹与中华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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