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君药带过来的行李早就被安置妥当,跟着崔翕闻上楼即可。
    他领她过去,路上赞叹:“真会讨长辈欢心。”
    余君药颔首:“有你珠玉在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掉链子。”
    崔翕闻被她逗笑,到自己房间,侧身为她开了门:
    “请吧,接下来就委屈你在这睡几天。”
    余君药迈步进入。
    房间向阳,很是开阔整洁,有一个独立的阳台,正对楼下花园。总体装修以灰色调为主,床畔有一张简单的书桌,上方柜子摆了几本大约是和他工作相关的专业书,最大的一间格子里放的是一架拼好的千年隼。
    崔翕闻带她去衣帽间,他的衣服只占一半,剩下的空间挂的都是女式的冬装。
    “这些是奶奶给你准备的,你自己带来的衣服可以挂这里。”
    他指了指一间尚且为空的柜子,尔后又去拿最上方备用的一床被子。
    柜子很高,但他无需垫脚,微微抬手就拿到了。
    “这几天我睡地铺,小余大夫给我划块地吧。”
    余君药微微抿唇:“睡地铺是你想的解决办法吗?”
    崔翕闻气笑:“看来你是希望我每天晚上翻下阳台,露宿花园,第二天早上再顺着水管爬上来。”
    余君药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有些羞愧道:“那太强人所难了。”
    两人重回卧室,余君药指了指书桌前最开阔的区域,说:“那就委屈崔少爷这几天睡在这吧。”
    崔翕闻面色转晴,说了声“多谢”,又让她先去洗澡。
    余君药庆幸自己带的睡衣都足够保守,收拾好行李,她慢吞吞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余君药趁崔翕闻进去的功夫以最快的速度吹干头发,尔后躺下。
    崔翕闻洗完澡穿上睡衣,看到床上的小小鼓包,便伸手关了灯,只留一盏台灯,在昏暗的光线中铺好自己的地铺,尔后关掉仅剩的那盏光源。
    躺下时,他“嘶”了一声。
    余君药没有睡着,睁开眼睛,她还是感激崔翕闻让床的,问:“是磕到哪里了吗?”
    她听见崔翕闻闷闷的声音:“没有,好像是昨天被篮球打到的地方有点痛。”
    余君药坐了起来,问:“昨天砸到哪里了?”
    崔翕闻听见她的动静,有黑暗的庇护可以让他无需遮掩地扬起嘴角,缓缓说:
    “肩胛骨那里吧,没什么事,刚刚在镜子里看好像就有些淤青。”
    余君药起身开了灯:“我帮你看看。”
    崔翕闻是替她挡的球,她有责任售后的。
    “啊?”崔翕闻单手枕在后脑勺,悠悠地拖长调子:“——不好吧。”
    余君药说不会:“我从衣领里看一下,如果严重的话我去热块毛巾,你敷一下。”
    崔翕闻像是推脱不过,坐起身来叹气:“那好吧。”
    他站起来走到余君药身边,微微蹲下,好让她的视线与睡衣衣领齐平。
    余君药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从崔翕闻衣领往下照,去找他说的那片淤青。
    小余大夫温温热热的手指就搭在他肩膀的皮肤,连带着呼出来的热气也洒在他凸起的颈椎椎突上。
    崔翕闻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力忽略这些知觉。
    余君药微微蹙眉,几次调整了光照的方向,仍然无果后,说:“我看不到,要不你把睡衣脱了。”
    崔翕闻抬头往天花板看去:
    “会不会不太好。”
    崔少爷做出一副女儿情态,余君药却有些着急:“没什么不好的,你快脱了给我看一下,万一是肩胛骨骨折就不好了。”
    崔翕闻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才慢条斯理地伸手解扣子。
    睡衣缓缓脱下,他无声提气,确保自己腹肌形状优良。
    余君药没有闲暇逸致去瞧崔翕闻宽肩窄腰的身段,眼神直奔肩胛骨的位置。
    他的后背同为玉色,肌肉线条分明流畅,在凸起的蝶骨上,的确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淤青。
    她问崔翕闻肩膀活动起来会不会受限或者有酸痛感。
    崔翕闻说没有。
    余君药猜测应该没有骨折,继续观察。
    这一看,她却看出了端倪。
    余君药冷哼一声,用两根手指毫不留情地戳了戳那片淤青。
    原先崔翕闻的“嘶”声是装的,这回却货真价实倒吸了一口凉气。
    余君药幽幽道:“这篮球,怎么给你撞出个直角三角形了?”
    “......”
    因为这是他用桌子角撞的。
    崔翕闻还没找好解释的托词,就看到余君药已经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不会是碰了他还要去洗手吧。
    崔翕闻面无表情地穿上睡衣,准备重新躺下,这样就不用面对回来的小余大夫了。
    余君药很快就出来,手里多出一块冒着热气的毛巾,扔进他怀里,然后转头重新上了床。
    毛巾温温热热,像她手指的温度。
    崔翕闻心情愉悦,待余君药熄了灯后又重新脱掉睡衣,把小余大夫亲手热的毛巾敷在自己的后背上。
    余君药一时睡不着,其实她还有话要对崔翕闻说,只是刚刚被他打岔。
    黑暗中,余君药轻轻叫他:“崔翕闻。”
    崔翕闻“嗯哼”一声,问她怎么了。
    余君药面色凝重,只是他看不到。
    “爷爷最近有体检过吗?”
    崔翕闻微微动了动,说:“上个月本该有一次体检,但他偷懒没去,只有奶奶检查了。”
    他很敏锐,问:“爷爷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带他再去做个检查吧,着重关注一下脑部,今天我搭脉时感觉爷爷的脉有些沉弱,原以为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后面发现他记忆力和方向感似乎都不太好。”
    其实老人家表现得不算明显,朝夕相处的人大约是难发现的。
    只不过余君药有刻意留意,再结合爷爷的睡眠,她担心是阿尔兹海默症。
    崔翕闻坐了起来,沉声:“我现在带他去医院。”
    余君药阻拦:“太晚了,明天白天带他去。你说是普通检查,不要吓到他们。”
    他重新稳了下来,说:“好”。
    余君药对崔翕闻的爷爷奶奶很有好感,在心中祈祷只是她的过度猜测。
    夜色渐声,余君药逐渐有了困意,半梦半醒时,崔翕闻轻轻叫她。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听见他说:
    “谢谢。”
    /
    第二天早上崔翕闻还是先送了余君药去新的就诊地点,是邻市经济发展比较落后的一个小镇钱芦镇,不过距离并不远。
    她记挂爷爷的身体,叮嘱他出结果后记得告诉她。
    崔翕闻面上并无太多忧虑,还调侃她是孝顺的好孙媳。
    余君药目送他离开,心中仍是不安定。
    余升允堂的门诊队伍会根据不同地方的需求和架构适当调整人员分工。
    在钱芦镇,除了楚老爷子、余枢启和刘教授之外,剩下的人都不再划分特定科室,在一间大堂里相隔数米摆了五张桌子,便什么病都看了。
    五名医生位于同一空间,对比更加直观,余君药的冷板凳也坐得更加鲜明。
    和她相比没好多少的林嘉翊远远望过来,和她相视一笑。
    少数坐到她面前的,都是寻常的头疼脑热,余君药仍逐一仔细诊断,用心开了处方。
    到中午时,她仍然没收到崔翕闻的消息,想了想还是主动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她先出声:
    “怎么样了?”
    崔翕闻声音有些疲惫:“刚出结果,是阿尔兹海默症,初期。”
    余君药一颗心沉了下去,还是先冷静地问:“准备怎么治疗?”
    “日常照护,中西医结合。”
    治疗阿尔兹海默症最首要的是情感上的交互与陪伴,其次就是药物治疗。中医上的方剂与针灸疗法也能起到不错的延缓病程发展作用。
    余君药:“好,我问一问我爷爷。”
    余氏中医之所以扬名,靠的绝不仅仅只是治疗消化病,善治全科,神级系统疾病亦在其列。
    否则余枢启的两名弟子也不会以神经系统疾病见长,余君药也不会有唤醒植物人的本事。
    电话那头崔翕闻说:
    “不用。”
    余君药以为他是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她也自然是尊重他的选择,便不准备再说什么,在心中打算,接下来住在老宅的每天,都要多陪老爷子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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