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羡清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不绝于耳的夸赞声,心里狠狠憋了股气。
    从小到大,他哥稳坐第一、拿奖、报送顶尖大学、读赚钱的专业,还长了一张帅脸。
    而她,从小因为性格迟钝,时常因为考试不及格而被各科目老师排着队骂,在别人印象里,她除了每天像个老大妈一样打算盘好像没有什么别的标签了。
    明明是一家人,却是云泥之别,林柏树在天上,她在地下十八层。
    老房子里没装空调,林羡清屋子里只有天花板上挂了个老旧的吊扇,慢慢吞吞地转着。
    她热得不行,心里也堵。
    林柏树是天之骄子,而她什么也不是,怪不得爸妈只把她哥带在身边养。
    郁闷了两分钟后,林羡清突然听见自己爷爷没好气的声音:“你来干嘛?不回你自己家跑我这小破屋子里来。”
    她哥顿了几秒,“来看看您。”
    林老爷可不领这情,因为观念的问题,老人家一直对林柏树没听他的话去学学珠算而介怀,当初她跟她哥一起被林老爷举着大算盘追了两条街,她哭着屈服了,林柏树咬着牙也不学。
    后来他去学了计算机,更是在林老爷雷点上蹦跶,他再没提什么意见,但跟她哥一点儿也不亲了。
    林羡清心里偷乐,想着终于有人能把她哥赶走了,就躲在房门后面偷偷把门拉开一个小缝,眯着一只眼往外看。
    林老爷像是刚外边儿回来,还穿着白汗衫,手里举着个破了个大洞的蒲扇。
    老人家慢悠悠迈着步子走进客厅,鼻间重重地“哼”了一声,唇线下拉,很不给面子地冷了脸。
    看到桌子上被亲戚们掏出来的奖状时,林老爷的脸拉得更很了。
    他一把把奖状和他哥带来的行李推到一边,嘴里催促着:“快带着你这些东西走,我家里不需要这样的玩意儿!”
    林柏树原地垂眸站着,轻吐一口气后固执说:“东西我会收起来。”
    他抬眼,插在兜里的手也抽了出来工整地搭在了身体两侧,恰才还懒散的少年收了脾性,嘴硬道:“我住一阵儿再走。”
    客厅里十几双眼睛盯着,林老爷看都不看他,摇着蒲扇进了自己房间,老旧的木门被他重重关上。
    亲戚们你看我我看你,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
    林柏树走到桌子上把被捣得一团乱的证书和奖状一股脑塞进包里,他背对着众人,说话的声音平静:“天儿太热了,回去吧。”
    林羡清蹲得腿都麻了,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脚腕,目送着七大姑八大姨走出门。
    刚转了个身,一只骨感的手突然从门缝里扒进来,林柏树单手撩开房门,轻垂了视线盯着她。
    林羡清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声音有些抖:“……你干嘛?”
    林柏树:“我们做个交易。”
    第5章 珠算
    ◎还是喜欢,还是不甘心。◎
    “什么交易?”林羡清问。
    林柏树一只胳膊撑着门,松散地垂眸扫视她,“你帮我搞定爷爷,我给你五百。”
    林羡清抬头跟他对视几秒,然后弯着眸子笑了,她伸出手来,“一次性结账哦,先付款吧。”
    面前的人拿出手机准备给她转账,林羡清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林柏树的手,面露纠结:“能给现金吗?”
    林柏树:“为什么非要现金?”
    她撇撇嘴,腹诽着:温郁他只要现金,能怎么办?
    主要是林羡清担心修算盘的钱不够,这下正好可以从她哥手里薅点儿,给温郁。
    但这事儿解释起来又麻烦,待会儿她哥估计又得问:“他为什么只收现金?”
    从某方面来说她哥跟温郁有点像,都有点儿一根筋。
    所以林羡清也不想多费口舌,只是堪堪叹了口气回答:“反正我就要现金,不然你就自己说服林老爷吧。”
    林柏树眉头轻拧了一瞬,抿着唇说:“赊账。”
    很难想象,这两个字是怎么穿过重重心理障碍,从她哥牙齿缝里钻出来的。
    林羡清好不容易有机会看他吃瘪,自然不会放过,她佯装不耐烦,使劲儿推门把门关上,不怀好意道:“概不赊账,什么时候有钱了再来交易。”
    林柏树吃了她一记闭门羹,也没再打扰,安静地走了。
    林羡清终于有扳回一城的快感,她撒欢般扔了拖鞋往床上跳,仰面躺着,身子呈“大”字。
    她看了会儿天花板,老电扇慢慢悠悠地转着,摇摇晃晃的。
    后来它转得越来越不对劲儿,跟荡秋千似的,林羡清直勾勾盯着它,一直到那吊扇离开天花板开始往下坠了她才反应过来,一个翻身就滚到床底下了。
    “嘭嗵”一声响,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吊扇直直砸在她床上,林羡清半撑着身子跌坐在床边,惊魂未定地呆愣着。
    直到林老爷举着个锅铲,大喇喇拉开她的门喊着“怎么了”,林羡清才懒懒回神,手指颤抖地指着吊扇哭诉:“它坏了。”
    “又要花钱修啦!”林羡清大喊。
    吊扇摔得有点儿散架,按林老爷念旧的观念,是万万不会换的,只要东西没碎成粉末,就有挽救的余地。
    第二天林羡清没珠算班的课,她跟林老爷两人把吊扇搬上小三轮,准备去店里修修。
    期间林柏树本欲搭把手,被林老爷一巴掌拍了回去,他说:“把林志斌喊来!明天就让他把你接回去。”
    林羡清坐在小三轮后座上,双手托腮,她麻木地想:你昨天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天际尽是霞色,绯云轻吻红日,尽管已经临近傍晚了,热度却未退。
    暖人的晚风撩起林羡清的刘海,小三轮跌跌撞撞地驶出巷子,她看见墙上乱七八糟的涂鸦,满身灰的小孩儿竞相追逐。
    后座上还搁着把破洞的蒲扇,林羡清想着等那五百块到手了给林老爷买个新的。
    虽然他可能不会要。
    修理店离这儿挺远的,林羡清帮着爷爷把吊扇抬进店里,这铺子门面小,里面堆的乱七八糟的零件一大堆,两人很艰难地绕进去,林老爷跟老板侃侃而谈,不仅砍了价,还非要在旁边盯着人做工。
    林羡清看不懂,也觉得没意思,跟林老爷报了一声就想出门溜溜。
    她熟悉的只有花溪巷那一小块地儿,离得远的地方她一概不熟。
    林羡清本意是出来买点吃的,结果转悠一会儿怎么就到了河边,天色略沉下来,重重压在河堤两岸,杂草疯长,河面波光粼粼,像堆了一河钻石。
    这景色实在是好,林羡清拿出手机准备拍一张,结果在画面里捕捉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把画面放大,眯着眼睛从模糊的画质中努力辨认,恰逢少年此时侧身,一双熟悉的眼就穿过手机屏幕对上她的。
    林羡清摁灭手机,站在河岸上冲温郁招手。
    这一秒,天光乍泄,金黄暖光兜头泼在少年乌色的发上,温郁半眯着眼看过来,冷感的外表被暖光柔和。
    林羡清往下走了一段距离,额头沁着薄薄的汗,她站在温郁旁边,俯身看着他挽起袖子,清瘦的小臂尽数埋在河水里,不断捞着石头。
    石块大小质地不一,温郁安静地捞一堆,然后挑拣一下,剩下的都扔回河里,石子挨个坠入水中,响声清脆。
    但是林羡清看不懂他的举动,“这是做什么?”
    温郁头也没抬,“捞出石头当算珠。”
    该说不说,这简直比她的古董算盘更寒酸了。
    再加上温郁之前一直表现得很在意钱的样子,林羡清更加确定他的家境可能不太好。
    所以听到这句话,她颇有些同情温郁,温着声音开口:“可是刘老师不是送了你一个算盘吗?”
    石子好像够数了,温郁顺势把手上的泥洗干净,蹲在河滩上,低着头把石头整齐排列好,做完一切后他才漫不经心回答:“我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而已。”
    他突然歪头,轻轻瞭了她一眼,语气轻松:“要我教你吗?”
    他说得玄乎,林羡清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她并排跟温郁蹲在一起,问:“怎么玩儿?”
    温郁伸手捻住一颗下珠,表情很专注,“你报数,我算,然后交换。”
    林羡清讶异一瞬,难以置信问:“你要跟我比吗?但我们本来就不在一个层级上啊。”
    温郁轻抿了一下唇,有点为难地说:“那我放水吧。”
    林羡清:“……”
    见她半晌没反应,温郁担心她是跟上次一样没反应过来,还解释了下:“我的意思是,我让着你。”
    林羡清眼角直抽抽。
    其实,你用不着再重复一遍的。
    虽然被打击到了,但林羡清还是答应陪他过一局。
    “八千二百三十,加七百一十九,减三千九百零五……”
    她随口报了一大串数字,挨个记在手机备忘录里,最后停了几秒,说:“以上,乘以三百五十六再除以二点三零六二,你摆的算盘能保留几位就保留几位吧。”
    她落音后没几秒,温郁已经报了答案:
    “五千二百四十八点四六零六七。”
    说完后他侧头看向她,求证着:“答案对吗?”
    地上的石块被他当作算盘珠子摆弄,最后公式定位法得出答案,动作行云流水,速度也惊人。
    林羡清低头用计算机验证,她一边摁着数字一边想,她摁计算器好像还没他拨珠子快。
    最后按下等于号后,弹出来的答案跟温郁报的答案保留位数后完全一致。
    “是对的。”林羡清回答。
    随后她往侧边小幅度移了几步,表情有几分尴尬,说话也吞吞吐吐的:“要不我就别跟你比了,你放水放成洪灾我都比不过你。”
    温郁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双手抱膝,一副怂样,还时不时抬起眼皮看他。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温郁背脊往后仰了仰,双手反撑在后面,身体看上去很放松。
    少年懒懒地半阖着眸子望向天际的落日,喉结轻滚,闷闷笑了几声。
    “认输得太快了吧。”他半弯着眼眸看过来,林羡清被他看得愣了几秒,下巴埋进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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