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亮去拿了几个酒杯出来,除了书黎各倒一点儿,将最满的那杯递给赵景川,爽朗地说:“来,景川,别客气啊,把这当自己家放松一点,边吃边喝点酒。天黑了喝醉了,今晚不回去在这儿睡一觉明天再走也没关系。”
    梅韵清巴不得他们不回去,能让书黎在这多待一阵:“那可不得使劲灌啊?”
    “别灌。”书黎皱眉说道,“有什么好灌的。”
    赵景川自高中开始就不喜欢喝饮料,她是一直知道的。
    虽然现在也会喝其他的了,但据她观察喝得不多,因此她推测赵景川酒量应该不是很好。
    熟料,一顿饭下来,他一个人陪着书海亮喝了大半瓶酒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饭后跟梅韵清说话时,头脑还十分清醒,话语逻辑也很清晰。
    大家把话说开了,矛盾自然随之解除,气氛跟刚进门时相比和谐活跃了不少。
    晚饭过后,梅韵清不想让书黎这么快回去,赵景川便依她,陪书黎在这儿住上一晚。
    书黎看他表情有点不对劲儿,心想他不会是喝了酒这会儿才开始醉吧。
    于是,急急忙忙地让他进她的房间,在她的床上躺下休息。
    她先去帮梅韵清把碗洗了再过来照顾他。
    书黎洗完碗折回房间时,赵景川已经意识混沌地快睡过去了。
    手长腿长的高大个子局促地躺在她的单人床上,妈妈最爱款的粉色被褥被随意地搭在他的胸口,将他身上的清冷气质冲淡了几分,变得接地气起来。
    瞧见这画面,她突然很想笑,关上门反手锁好,静悄悄地走到床边蹲下,小声喊他:“赵景川。”
    “……”
    “赵景川?”
    “……”
    “赵、景、川!?”
    “……”没动静。
    “你真醉了啊,不会要睡了吧?”
    “……”
    这是书黎第一次见他醉酒的样子。
    很新奇,也在担心他会不会难受。
    她无聊地抿了下唇,盯着鼻梁上那一颗漂亮的小痣,心痒痒地伸手想摸一摸,做一件她想了近十年的事儿。
    然而,她的食指指腹刚碰上他的鼻梁,轻轻点了一下。
    躺在床上原本跟死鱼一样的男人蓦地睁开了眼,眼瞳幽深,带着细微的红血丝,直勾勾地看着她。
    做坏事被抓包,书黎尴尬地缩回手,瞧见他深邃晦暗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没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未等她缩回手,赵景川直接将她的手给拽住,另一只手托着她的侧腰将她拉上了床。
    书黎其实是半爬着上去的,爬得还特别……费劲。
    他躺在床边,她爬上去必然得越过他,过程中膝盖好似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隐约听到一声闷哼,躺好后她关心地问:“没事吧?”
    赵景川又闭上了眼,将她按在身上,嗓音有种说不上来的累,“陪我躺会儿。”
    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怎么了,书黎觉得他今晚很怪,是她看不懂也理解不了的怪。
    ***
    看他这么难受,等客厅没了动静,爸妈都进房间睡觉以后,书黎下床进厨房给他偷偷煮了碗醒酒汤。
    端进来让他喝完再歇一小会儿,果真就不难受了。
    她将碗洗好放回消毒柜里,彻底销完“赃”返回来问他:“醒了?”
    “嗯。”赵景川从床上坐起身,按了按尚有些隐隐发痛的太阳穴,环顾了下四周问,“这是你从小到大一直住的房间吗?”
    “对啊。”书黎自记事以来就一直住在这儿,“我们家没有搬过家,从小学开始这里就一直是我的房间,面积很小是不是?”
    房间确实不大,能让人走动的空间不多,这么多年下来堆了不少杂物,东西摆放得还算整齐,但架不住表面飘有灰尘,以及墙壁上有双面胶撕下来没撕干净和小时候用中性笔在上面乱涂乱画的痕迹。
    整体看上去很陈旧,布置粗糙随意,却带有浓浓的烟火气。
    赵景川左右看了两眼,发现书柜上竟还摆放着初高中、大学的课本,堆满了那时候的课外书、笔记本。
    他弯了弯唇,瞧见有一面墙壁写了几行字,还有一条书桌靠墙多年形成的黑痕,十分明显。
    字体工整漂亮,皆是考试激励术语——
    但愿这漫长的人生,不负你每个光辉时分。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
    书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走过去说:“这里曾经摆过一张书桌,不过高考后换了一张新的就挪到窗边去了。这上面的字都是我高考那年写的,看上去很傻气是不是?”
    “不觉得。”赵景川透过这些文字能想象到她高中剩下的两年是怎么过来的。
    书黎却觉得很傻很尴尬,尤其对赵景川这种当年随随便便能拿高分的人来说,说不定还不屑于这种方式。
    所有中二时期留下来的痕迹基本都被他看了个遍,她很是无奈地说,“有什么好看的。”
    他怎么看得那么认真啊?
    书黎不知道,这些对赵景川来说都是他没经历过且充满好奇的东西。
    看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时间不早了,洗澡睡觉吧。”转眼却在一个难以察觉的暗角无意发现了一句话。
    句子简短,带有很强的指向性,后面紧跟了一个字母或符号z——
    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里总有光亮。
    相较字体的大小,“z”写得非常小,比例接近4:1。
    但不像是随意写上去的,好似用笔在上面反复描摹了无数遍,一笔一划已凹陷进去刻在了粉墙里,擦都擦不掉了。
    赵景川明显愣了下,因一种偷窥了别人秘密的心理,他没跟写这句话的人说,也没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让她先去洗漱,自己独自揣摩。
    句子上的“你”定意有所指,能把它写在墙上,绝对是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问题是什么时候写的?
    把一句话写下来,目的肯定不仅仅是记录那么简单。
    能写在这儿。
    赵景川猜测一定是因为这边曾经摆放过书桌,而这句话能被她坐在书桌前一眼看到。
    书桌是在高考后挪走的。
    因此,这墙面上的字也一定是在高考前写下来的。
    ***
    书黎洗好之后,走出来喊赵景川去洗澡。
    刚喊了两声还没说上话,就被穿着睡衣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梅韵清拉到了另一个房间里聊天。
    她走进去乖乖坐下,听到梅韵清用质问的语气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他有没有跟你讨论过婚礼的事?”
    书黎觉得很烦,不想跟她解释那么多。她和赵景川的情况跟他们以为的不一样,于是撒谎道,“说过啊。”
    梅韵清看上去很急,也怕她受委屈:“那什么时候办啊?得给个准信吧?你个姑娘家家的嫁个人连喜酒都不摆一下,你知道隔壁那几家大姨怎么说你吗?”
    一个村子里有满怀善意的人,自然也会有爱嚼舌根的人存在。
    书黎不用想都知道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铁定不是什么好话。
    梅韵清也不怕她听见,直接说:“人家说你傍了有钱人,看上去是赚了,但结婚大半个月喜酒都不摆,说是因为你不敢摆,猜你是小三呢!后来气得我呀,气不过把你发给我的结婚证照片拿给他们看,去堵住他们的嘴,他们才闭嘴。现在她们又说赵景川根本没把你放在心里,没把你当回事儿呢。”
    “你管她们说什么?”书黎不是很在意,但她知道她妈最爱面子,也最听不得别人这么说她女儿,耐心地给她说了下道理,“就算我办婚礼了又怎样?他们还会有别的说法来挤兑我,说我生不出小孩之类的,你说是不是?归根到底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所以你别管他们,他们越这样证明我们过得越好。”
    梅韵清哀叹了声:“说的也是,但你跟小赵不会真不打算办婚礼了吧?”
    “会办的,会办的。”书黎不觉得她跟赵景川提婚礼这件事,赵景川会不满足她这个要求,但现在不想跟梅韵清说太多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敷衍道,“不是说开春才办吗?冬至还没到呢,急什么?”
    “行行行。”梅韵清暂且相信她,“那我等着啊。”
    回到房间,赵景川已经回来在床上等着她了。
    书黎慢悠悠地爬上床,累得想立马躺下,小床实在太过拥挤,她整个人几乎与他贴在一块儿才能防止摔下去。
    找到舒服的位置斜躺好,书黎垂眼放空了一阵,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跟赵景川提婚礼的事情,迟疑了好久都没开口。
    他也不说话。
    卧室安安静静的,两人似有心事地静默了几分钟,沉默过后,又十分默契地同时出声。
    “你好点——”
    “你妈找——”
    书黎觉得好笑,直接笑出了声,让他先说。
    赵景川低声问:“你妈找你做什么?”
    书黎心想要现在告诉他吗?
    她眨了眨眼睛,搅了下手指,坦白跟他说:“问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还说村里的大姨们已经在背后说一些关于我不好听的话了。”
    赵景川没搭腔,视线在她身上凝了片刻。
    书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才听见他出声问:“那你怎么回答?”
    “我吗?”书黎摸着下巴,小心翼翼道,“骗她说我们已经在准备了,明年春天…就办婚礼。”
    “…那就春天吧。”
    平淡的一句话,在书黎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说了出口。
    安静的卧室里,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被放大的声音,一下响过一下……意外得失了序。
    他竟然不跟她商量直接就答应了这件事儿。
    书黎开心的情绪直接从眼睛里溢了出来,也跟着说好啊,然后问出刚才问了一半的问题,“你好点了吗?还难受吗?”
    “好多了。”赵景川关了灯,挨着她躺下,“睡觉吧。”
    “嗯。”书黎躺下去后,想到一件事儿,提前通知他一声,“对了,我们家里那个大书柜实在是太空了,空荡荡的看着很奇怪,我想把这个房间里的一些书挪过去,你明天帮我搬一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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