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慎坚决不同意,不是他想不到这一层,而是不能这么做。
    中午打碎杯子时,何繁的失态大哭,让高慎完全确定了她对自己的感情,他俩都是彼此的风筝,自己的那根线都牢牢握在对方手中,何繁当下不仅不可能像尤霖说的那样果决地嫁人,反而可能正处在深深的矛盾纠结当中。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让何繁自己做决定。倒逼着和好很可能引起她的反弹,把她的心再次推远。
    他和江曲争执半天,这时一条国土局职工的评论帮了大忙——
    「吃瓜群众太盲目了,我是国土局审批科的,何姐跟俩家审批公司的人都认识,好几次带着他们过来咨询,前两天我还让何姐联络过对方,怎么就被炒成了谈恋爱?」
    团队的水军立刻去顶这条评论:「是啊,人家找老同学帮忙,之前都跑单位多少回了,偶尔去家里一趟很正常,何况还是个大白天。」
    热度很快降下来了,人们确实有点听风就是雨了,大概跟两个月前高慎发那条博文也有关,猛不防看到他忽然和一个女性出双入对,就下意识地对号入座。
    高慎松了一口气,进屋看见何繁也已经从床上起来了,显然,她也在密切地用手机关注着动态。
    事情看似降温了,但还是不能报以轻心,舆情时刻有反转的可能,尤其深夜正是吃瓜群众活跃的时候,好在这两天是工作日,等熬到天亮,人群散去,舆情安稳了就是真的安稳了,回家先不必着急。
    何繁说:“想办法弄点吃的吧。”
    俩人放松下来,冷和饿就都有了感知,高慎一整天只喝过一晚蛋花汤。何繁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中午跟程英光顾了摊牌,哪有心思吃东西,此时当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高慎知道父亲办公室常备泡面和面包榨菜,于是去角落找,没想到找遍了没找见,怀疑是母亲怕吃着不健康,给没收掉了。
    这个点儿出去买,大门已经锁。后面那排平房是厨房和食堂,有现成的吃的,但高慎不能过去要,厨子俩口子是老家的亲戚,打小看他长大,要是知道他在院子里,今晚别想消停了,不是送水送吃的,就是来嘘寒问暖拉家常,若他一个还好,可屋里还有个何繁。
    叫外卖还不如偷的快,于是他决定去偷吃的,让何繁打配合帮他望风。
    俩人摸黑出来,避开两个夜跑的工程师,潜入后面平房。
    还算顺利,就着从窗户照进的月光,俩人看到蒸笼里圆扑扑的大白馒头,高慎要抓两个带走,何繁拍开他的手,不动声色地连笼布带馒头打包了。
    高慎揉揉她脑袋,好机灵,这样不仅拿的多,还能腾出手再带点别的。
    打开冰箱,黄瓜西红柿胡萝卜,一边取一边就‘夸嚓夸嚓’吃上了,你一口、我一口。
    出门时,何繁见他用毛衣下摆兜着东西,大半截腰腹露在外边,下午才看过医生的人,不当心怎么成呢,她比他穿得厚实,于是脱下外套把馒头笼布黄瓜西红柿全用自己外套兜住了才出门。
    不料门外忽然传来人声,一男一女,毫无疑问是厨子夫妇。
    何繁魂飞天外,跟高慎迅速对视,高慎拉着她藏身到冰箱旁边,那里有一小块地方,放着扫帚簸箕,如果外面有人开门,刚好会用门和冰箱挡上,地方小,挤下两个人费劲,他索性把何繁的大衣包袱塞进了门口的纸箱子里。
    厨子夫妇进屋开灯,撸起袖子打开燃气,剥葱的剥葱,蒸煮的蒸煮,高慎跟何繁透过缝隙看见这种架势,十分诧异,夜里九点了,怎么才要做饭的样子,紧接着厨子夫妇的对话才释疑了,原来,老俩口为了第二天早上晚起一会,每天都会提前蒸好主食拌好小菜。
    厨子太太忽然惊呼:“面呢?”
    丈夫头也没抬地说:“不是在蒸笼里边醒着?”
    “醒你老娘,在哪?你给我看看在哪?一天天的就知道刷快手看跳舞!”
    何繁哭笑不得,原来她刚才连笼布包起来的不是熟馒头,而是捏圆了放在蒸笼里醒着的生面团。
    简直尴尬的要命,但最尴尬的是自己和高慎此时因空间逼仄而不得不紧紧抱在一起,严丝合缝,她那么小,他那么大,她像他怀里的一只软绵绵的小袋鼠,而且小袋鼠很饿,肚子咕噜噜叫着,让他心疼的不得了。
    俩人都只穿着薄薄的打底羊绒衫,彼此的体温和肉感清晰而灼热,高慎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体型,此时她用自己的触感体会的比过去还真实。
    而她,胸前的俩馒头饿也饿不瘦,比厨子蒸笼里的那几团软面还软,高慎早就把持不住了,先还压抑着,最后投降了,架不住软玉温香抱满怀,想怎么泛滥怎么泛滥吧。
    何繁感受到腹部有异状的时候大为窘迫,抬起头狠狠瞪他,潜台词高慎明白,是叫他收敛点。
    他强忍欲望,忍到实在忍俊不禁了,飞快地低下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大手把她毛绒绒的小脑袋按进自己怀里……
    幸好刚刚他们一笼布把面团全打包了,厨子夫妇完全没怀疑别的,而是因为有没有醒面的问题吵起架来,从昨天买到空头蒜吵到结婚时没给买棉裤,最后老太太气得甩手走了,让丈夫独自准备明天的早餐,丈夫无奈,进屋去重新挖面和面,高慎跟何繁趁机溜了出来。
    何繁快步回到办公室,躺到床上。什么都没偷着,被好一顿揩油,分手后出现这种情况,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幸好高慎刚才塞进西裤口袋一截黄瓜,现在见她生气,过来坐在床沿上,轻轻说:“压压饥吧。”
    何繁也不客气,拿过黄瓜放在枕边。
    高慎仍坐在身后,手机光忽明忽暗,知道他在盯那件事,她头也不回地说:“我要睡了。”
    高慎说:“喝点水吃了黄瓜再睡吧,我去倒。”
    他起身去外面那屋倒水了,手机显然没带走,亮光打在天花板上,何繁也想看看事情的进展,下意识摸口袋摸了个空,好吧,手机装在大衣里,这会儿跟面团黄瓜西红柿全在厨房的纸箱子里躺着呢,想到高慎刚刚正盯着这事,于是翻身扫了一眼高慎的手机,不看还好,页面上是百度搜索内容:一、男性自慰会引起痨病吗?二、女性长时间抑制性生活,容易引发——乳腺增生、黄鹤斑、头晕眼花、抑郁症……
    她上当了,高慎这是故意让她看的!
    这时江曲的电话进来了,正好高慎倒水回来。
    电话接通后,高慎气息一顿,何繁就着月光看出不对,连忙坐起来,问:“怎么了?”
    事情一定又出现反转了。
    第43章 守望
    新的曝料人出现了。
    此人盛赞高慎年轻有为,不仅有才华,对感情也专一。说自己几年前给高慎的团队当过司机,高慎在大三时休学创业,当年的女友就是今天这位何繁。纵观高慎这一路起起落落,二人却感情依旧,真是让他这位至今单身的大龄青年羡慕。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追问详情,很多人质疑,认为无图无真相。于是这位前司机干脆晒出了当年的微信截图和照片。
    照片是高慎跟何繁走进了某酒店的画面。微信截图是司机当年和江曲的对话,江曲问接到高慎了吗?让尽快回来剪片子。司机答说高慎今晚回不去了,刚才让他送到了某酒店,跟一个女孩一起。江曲问什么女孩,于是司机隔着玻璃门,拍了一张高慎和何繁在酒店大厅登记的照片,发给了江曲。
    何繁跟高慎异常沉默,屋内的空气似乎不够呼吸了。
    接下来可能、必然要出现的状况俩人都猜到了,果然,不出五分钟,渣男、劈腿、小三的字眼冲垮了评论区。
    武大历届校友众多,因此分出了好几个大型校友群。刚才在某个千人大群里,一个艺术系的女同学把微信截图跟高慎何繁开房的照片搬了过来,她说这微信上显示的日期正好是程英出国的日子。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她的生日,一伙人中午吃了蛋糕,下午去机场送走了程英,晚上又去了会所。而高慎跟何繁开房就发生在同一晚。
    虽然有校友提醒说不要在这里讨论人家的私事,劝她删除图片,但架不住人心不齐,网络速度太快了,不到一分钟,已经有人把这些内容发到了不同地方……
    高慎万想不到何繁这几年所背负的莫须有的道德压力竟然会以这种形式被‘实锤’、被示众、被批判辱骂,变成一场前所未有的网络暴力。
    虽然何繁一语不发,但高慎此刻真切感觉到了身边人正在极力地克制,克制这场无妄之灾所带来的痛苦。何繁总是这样,永远克制,永远沉静,得体温和……但越是这样高慎越是痛彻心扉。
    他想安慰何繁,可此刻怎样的话语都没有意义。他抓起手机,翻到程英的号码。
    他的自尊和傲气让他六年来都不曾主动拨打过这个电话,如今他放弃了执拗。
    程英接听时很平静,这场网络风暴已经把她跟何繁变成了舆论中心,她对高慎主动找她毫不意外。
    “只要你站出来澄清事实,这场风波就能平定。”
    程英听着高慎的声音,她听得出对方是放低了身段在向她发出请求。
    距离何繁坦白恋情不过十个小时,程英还没能从伤感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不过对于高慎的请求,她还是答应了下来。俩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各自通知团队安排公关文案了。
    这样一来,小三渣男的嫌疑能洗清,高慎跟何繁的恋情则实锤了,这是危机之下唯一的选择,别无他法。
    接下来对于何繁来说就是等待了。等小三渣男的嫌疑被洗清,等以高慎女友的身份示人——无论她愿不愿意。
    可是不知为什么,从高慎给程英打电话的那一刻起,她就有种隐隐的变数感。
    不止她在忐忑,高慎也悬着一颗心,等待程英发出第一条澄清公告的过程中,他一直在盯着程英团队的账号,该账号在过去的半小时爆了,粉丝量直线攀升,乃至于原本在九点时已经下播的程英,又被预告稍后上线重开直播。
    程英上播前,给高慎打来电话,很抱歉地说:“明天再发公告好吗?”
    刚才团队接到合作方电话,不仅前两天的假货风波迎刃而解,对方还希望继续加大合作力度。
    高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没有明天,因为明天将有更多的合作方会向程英伸出橄榄枝,作为情感受害者,程英将是这个春节带货力最强的网红,一夜爆红之后,名和利滚滚而来,程英将接受更大的人性考验。
    凌晨五点钟,高慎到后面厨房把何繁的大衣拿出来,手机落在厨房的几个钟头内,单位领导给她打过电话、微信留过言,表明两种态度:第一组织上相信她的品格,第二希望她能慎重处理个人生活问题,在舆情没有稳定下来之前,特批她提前放假。
    意思很明白,她今明两天不能去单位,恐被好事者围守,给单位造成负面影响。
    当然还有赵学勤,他给何繁发了一条微信,但转而又撤回了,对话框里只留下“赵学勤撤回了一条消息”的微妙痕迹。
    四个人的宿舍微信群里,李雯问那张开房照到底怎么回事,何繁怎么会被造谣跟高慎在一起。而早知内情的张晓君更关心何繁‘被小三’的问题,说这得赶快澄清。
    张晓君这句话是说给程英听的,但程英从头到尾都意味深长地保持着沉默。
    沉默,就是答案。
    澄清的希望破灭了。
    何繁联系尤霖帮她回家取身份证和一些衣物。
    早上九点的时候,尤霖把东西送过来,姐弟二人出发了。
    高慎不能送她,在大门处停下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的背影,从来都是何繁站在人群之外守着他。现在突然反过来,他认真站在她身后,忽略掉偶尔经过的路人,眼里就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心脏涌起一阵尖锐的疼痛感。
    他经历过无数次创业危机,没有哪次比这次更揪心,原来,自己的痛永远不算痛,自己所爱之人痛了,才是真的痛。
    尤霖春节要打工,所以送到车站便要分开了,姐姐进站时忘记拿包,他追上去交给她,握住姐姐手的时候,感觉到冰凉和颤抖,
    “姐,路上照顾好自己。”尤霖是家里唯一心疼何繁的人,想保护何繁却有心无力,只能送她逃离。
    何繁在尤霖面前尽量保持了平静,但心里还是有点认怂了,作为一个普通人,她没有高慎那种暴露在公众面前的实战经验,更不要提承受网暴了。
    她戴着口罩、罩着围脖,过街老鼠一样地回了丰阳。
    小城年味重,路上张灯悬彩,满树璀璨的流光跟红灯笼,将回家的路照耀地热闹红火。何繁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出老长,她把步调放慢。只是走得再慢,还是到了家。
    张慧敏刚刚迁新居半年,爱护得很,怕做饭时油烟污掉墙壁,所以宁愿受冷,也要开着门窗炒菜。
    何繁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混着油温的新闻联播的声音,尤妮也已经回家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一边说着话一边打下手烧菜,她不相信母亲不知道她这一天一夜承受的网络谩骂,但显然,完全没有影响母亲过年以及迁新居的好心情。
    何繁顺势坐在台阶上,眼泪终于无声地落下。
    第44章 青春、家底、身家利益
    在何繁兀自落泪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黑暗的楼梯间透出一点光亮,是中学闺蜜杜文娟发来微信。
    「过年回丰阳了吧,唉,网上的东西我都看到了,你妈肯定短不了批判……来找我吧,光华 1007,正好我无家可归,一个人闷着呢」
    杜文娟和老公吵架了,大过年的抛下老公孩子离家出走,倒是解了何繁无家可归的燃眉之急。
    网络上的攻击愈演愈烈,而程英团队的带货量再创新高。有业内人士估算,劈腿大瓜给程英所带来的热度,让其身价已经达到十位数。
    这一切都在传达着最残酷的事实——程英永远不可能放弃感情受害者的身份了。
    利益面前,情份不足一提,连人性都丢在一旁装睡了。
    如此境况,逼着高慎也只能拿出丛林心态来应对。他把公关团队临时迁到了荣昌电气的平房院子里,众人在高慎父亲的办公室驻扎,试图用技术手段找到当年叶子铭和程英交往的一些痕迹。
    高慎依稀记得,当初程英为了气他,曾经有意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些跟叶子铭的合照,配文还是一生有你之类的句子。这张照片设置了仅高慎可见,只要找到这张图,结合图片的发布时间,大众就能明白谁才是劈腿的一方。然而,这早已是昨日黄历,就连叶子铭的社交账号都抹去了程英的痕迹。
    零点一过就是大年三十了。伴随着嘎达嘎达的钟声,高慎内心的焦躁再也压制不住了,他必须辟谣,他不能忍受何繁背负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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