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完全斩断,抽身出来,要说不疼不痒,怎么可能,那毕竟是她的时光,她的情感,在被商瑞毁掉之后,再失望反胃想忘记,也会在她身上留下难看的疤。
    比如……
    姜时念意识沉在过去的疤里,身体却在想着抓紧回应沈延非的话,别怠慢了人家。
    她跟商瑞已经彻底分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姜时念略哑的声音发出来,叶婉以前那些训责还阴影似的盘绕着,好像挟持了她的声带,她肌肉记忆一时改不掉:“我未婚夫是商——”
    这个姓一脱口说出来,姜时念突然清醒,想改是晚了,她马上把后面的字咽回去,细长十指攥得发红。
    她感觉身上那道视线好像淬了冰,又压抑地烧起让人心惊肉跳的温度。
    姜时念简直头昏,垂下眼在心里本能的“呜”了声。
    是她过分了,沈总受这待遇,不得想弄死她。
    车还在继续往前开,姜时念已经顾不得是不是要去他家,难堪地小声清清嗓子,重新开口,尽量补救刚才的错误:“……沈总,我承认,我们现在是未婚夫妻。”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沈延非的答复,动怒还是不在意,都没有。
    姜时念跟沈延非坐在一起,心理负担实在很重,她又惹到了他,更惴惴不安,忍了忍才壮胆转过身,看了眼他的位置。
    许然在驾驶座已经要憋死了,替沈延非胸口疼,他从后视镜往后瞟,外面路灯一闪,短暂捕捉到沈延非好像闭着眼,眉心拢得很紧。
    他更窒息了,感同身受体会到那种被当面剜心的痛苦。
    这才哪到哪啊,就一两句话而已,等真把姜时念娶回家,恐怕他三哥疼的时候多着呢。
    许然暗暗叹气,特意走了条灯少的路,周围黑下来,姜时念更看不清沈延非的表情,几秒之后,沈延非睁眼,下意识在身侧扣紧的指骨慢慢松开。
    他贪心,得到她的许可还不够,想听她叫声他的名字,再争一个……以前他不能奢望的称呼。
    只是,她不愿意给。
    沈延非脸色如常地笑了下,语气渗着山涧湿雾似的凉感,听不出波动:“你承认就好。”
    随即他话锋一转:“我们快到了。”
    姜时念这才注意到窗外环境变化,迈巴赫驶离主街,转进了别墅区大门,门识别车牌自动打开,悄无声息,接下来挂着雪的高大树木在晚间如同沙沙虚影,莹白的垂钓琉璃灯均匀穿插在中间,照亮前面蜿蜒长路。
    她大致认出来,是北城权贵圈中很受追捧的望月湾,地理位置优越,闹中取静,价格惊人,都是大面积独栋,带小庄园和顶楼泳池,她以前见姜久山看过。
    这里看来是沈延非独居的地方,至于真正的沈家本家老宅,据说在北城中心,几进几出的深宅大院,很有历史,市值以及背后象征的基业,早就难以估量。
    还好不是直接带她回沈家。
    姜时念忐忑地呼吸两下,到底还是稳住了心情,没再反抗。
    沈延非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她既然答应了结婚,就不应该排斥跟他回同一个地方,何况,她确实也不想大晚上的去姜家。
    车直接进入地下车库,沈延非带姜时念下车,许然勤快地跑到后面把准嫂子的行李箱拎上,还没等捂热,就被沈延非接过去,自然而然往楼上走。
    姜时念头皮都紧了,紧几步想拿下来,沈延非没给,侧头看了看她,清清淡淡说:“未婚夫职责所在,不用抢。”
    姜时念更惶恐了。
    老觉得沈总这话说的,好像在嘲讽她那会儿的口误。
    许然适时离开,这栋陌生的千平别墅里就只留下姜时念跟沈延非两个人,她拘束地坐在客厅主沙发上,只搭了一点边缘。
    沈延非脱了大衣,里面白色衬衫解开两枚扣子,流畅喉结线条露出来,随着他开口说话,轻微震动着。
    姜时念移开眼,抓住他递过来的两份文件,上面公事公办写着婚前协议。
    “你看看,”沈延非在她对面坐下,手肘搭在膝上,指尖随意交叠,“有什么不满意,提出来再修改,等落笔签字,就不能反悔了。”
    姜时念看出沈总是个绝对的行动派,这份协议怕是在来找她之前就准备好了,她也没扭捏,翻来看了一遍,越看越费解。
    “沈总,这份协议对你有点不公平,”她点着几个条款,没看他,“我们这个塑料婚姻,将享有一切合法夫妻该有的权利和分配,你还愿意给我提供工作物质上的需要,连衣食住行都包括在内,但是对于我——”
    她很郑重:“你只写了不定期需要我配合你演戏,装成恩爱夫妻应付家里和外界……”
    说到这儿,姜时念又沉默下去。
    除了这个,她好像的确没有别的可以付出,沈延非之前也说的很清楚,就是用她来挑衅家里,挡麻烦的,她漂亮,上道,就够了。
    沈延非说:“我不需要公平。”
    姜时念头更低。
    他说得对,他是绝对的上位者,只有他向下施恩的份,根本也不需要提防她来算计他,她还没那个本事。
    姜时念冷静下来,虽然觉得多此一举,想了想还是厚脸皮说出来:“我只有一件事要提前讲,不好意思可能会冒犯你,我答应跟你结婚,但是不管什么时候,不会动感情,当然了,你肯定也不会。”
    她轻轻总结:“我们之间,就只是最单纯的协议婚姻。”
    沈延非靠在沙发背上,意义不明地弯了下唇。
    她就是有能耐,三言两语让他起起落落。
    拽他上云层,还是把他推回深涧,都在她抬眼低眉里。
    沈延非回她:“好,既然都不会,就不必写在书面上了。”
    姜时念本来要反驳,不小心对上他深深目光,又老实地选择放弃,她小心翼翼追问:“那时限呢?什么时候离婚?”
    沈延非不着痕迹揉了下眉心,看她能一本正经地把他磨到什么地步。
    姜时念看他不说话,就试探地提:“一年,还是两年?”
    “太短,不够。”
    “……三年?”
    以沈延非的能力,三年还不够他完全控制沈家?
    姜时念猜不透他的想法,他寒潭似的眼睛也实在压人,她干脆说:“那就写,任意一方遇到真爱的时候,提出离婚,对方不能反对。”
    她这一条,完全是为了沈延非着想。
    她自己根本就不打算谈恋爱了,经过商瑞的事,任何感情相关的都不想碰,但沈延非不一样,他身边得有多少女人惦记着,万一哪天动心了,不再执着于已婚的白月光,就可以另娶。
    整栋别墅沉寂得过分,姜时念坐立不安,手紧紧捏着笔。
    对面的男人眉目漆黑,心思莫测,唇边那抹温雅的弧度好像始终都在,又说不清的气势沉凛,她不得不跟着紧张。
    沈延非一言不发,忽然起身拿过她手里的笔。
    彼此手指的皮肤有一刹那相碰,呼吸间蜻蜓点水的摩擦过去,划出隐形的热流。
    姜时念身上一僵。
    沈延非已经拨开笔帽,在几页打印字体后面简洁地加了一段,笔触锋利。
    ——“婚姻存续期间,双方身心忠诚,绝不越轨,婚姻时限另议。”
    他把写字的一页转过来,推给姜时念看,抬眸轻描淡写问:“还有疑问吗?姜小姐总不至于怀疑,我会算计你,让你吃亏,我加这一条,是在保障你。”
    姜时念哑口无言,作为弱势一方她真没什么可挑剔的,而且时限这种事,要在意,也该是沈延非在意,只要以后他提离婚的时候,她痛快答应就可以了。
    沈延非把补充内容的拍照发给律师,片刻后新版就传真回他书房,姜时念来不及多考虑,在沈总看似不急不缓的打量下,咬着唇落笔签字。
    餐厅里有保姆准备好的晚餐,很清淡,温度正好,姜时念闻到了才觉得饿,沈延非却没吃,她自己安静吃完,正准备洗碗,保姆阿姨就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忙按住她。
    “姜小姐,沈总说了,你吃完放着就好,房间在楼上。”
    姜时念抢不过,束手束脚上楼,看到她的行李箱放在某一扇房门前,推开进去,见里面面积大,套着浴室和衣帽间,用品齐全,装修风格是极简的黑白灰,细节很讲究,床品也是性冷淡风的枪灰色暗纹。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以为沈延非家里的各个房间都这个风格,就关门上锁,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头脑放空地伸手抱住被子。
    上面有很淡的干净气味,像大雪皑皑的万里松林,风过树梢后,坠下的一捧冰霜。
    姜时念失神看着自己刚签过字的手,叹气盖在眼睛上。
    四周静下来后,她心里暗暗的拉扯就被迫摆到明面上来。
    她堕落了,为了自己能获利,在明知不对等的情况下,抵不住诱惑,想要利用沈延非。
    她很不齿自己。
    姜时念的病还没好透,情绪大幅度地起落了一天,早就没精神,她摸进浴室简单清洗了一下,热气氤氲里,看到横贯整面墙的洗漱台上有几样摆放整齐的个人用品,只当做是保姆给客房的标配。
    迷迷糊糊睡到深夜,姜时念惊醒过来,她缩在床上,眼睛朦胧地望着窗帘。
    ……不对啊。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在协议里写,沈延非也只字未提,她到现在刚记起来。
    她跟他不谈情,但……
    他没说身体关系。
    这段婚姻里,需要上.床么,她用不用承担他的生理需求。
    姜时念坐起来,长发凌乱地散在胸前,她揉了下眼尾,坚持静止几秒,尽力去清醒头脑考虑正事,但还是没抵过浓重困意,又轻飘飘往后倒了下去,放弃思考地把脸埋进枕头。
    她很快又睡过去,没有余力担心是不是要跟最怕的那个人肌肤相亲,也没发现,她紧闭的房门外,有轻微摩擦的砂轮声。
    沈延非已经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灯都关着,颀长挺拔的身形只在墙上映出一道模糊暗影。
    天快亮时,他再次划开打火机,终于垂下眼,偏头把烟点燃。
    安静燃烧的火光在他手指间明灭,他走远了几步,跟她保持开距离,眼睛依旧沉沉地盯着那道门。
    所有的游刃有余,在她面前都显得苍白。
    这个晚上过去,她会不会反悔。
    姜时念隔天醒得很早,但睡眠质量难得的高,她起床简单整理,刚一拉开门,就撞上抱着几个大盒子送过来的阿姨,她忙上前去接,阿姨笑着说:“姜小姐,沈总留给你的,他早上有事去公司,已经留了司机送你。”
    姜时念把盒子抱进房间,稍微犹豫,还是拆开了体积最可观的那个,里面竟然是一件月白旗袍,质地极好,同色刺绣泛着微微光泽。
    她怔了怔,挣扎着把其他的盒子也看过一遍,配好的鞋和包,以及她昨天还回去的那只玉镯,还另加了同批料子的一对耳环。
    姜时念没准备碰,原封不动放好,等穿着自己裙子路过穿衣镜的时候,才发现她裙角上沾了一片灰,估计是昨天晚上在雪里弄脏,走太久又挂上土,没法大白天穿出去了。
    尤其是要面对姜家人。
    她在床边坐了两分钟,还是选择妥协,把盒子重新打开,穿上了沈延非准备的这套旗袍,最后把耳环戴上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口气,提起大衣起身下楼。
    姜时念直接从地下车库出发,车里温度事宜,她就把大衣随手放一边,暂时没穿,翻了翻手机里已经严重超额的未读信息,才想到她根本就没有沈延非的联系方式。
    她本来还打算今早再跟沈延非面对面谈谈,要不要改变主意。
    她占便宜,未免占得太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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