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能过来这边一趟,也很久没见到好友,萧隐清也就不急着回去。苑法微烘焙很有一手,萧隐清最喜欢她做的原味司康,留下喝个下午茶也好。穆屿白大概是推了下午的工作,等待下午茶的时间,他扯上穆其信在花园里打网球。
    厨房有很开阔的视野,能将房后这个小花园尽收眼底,萧隐清不会烘焙,只能帮苑法微递材料打下手,间隙里,她会抬头寻找穆其信的身影。
    混合黄油和面粉,搓成粗粒,算是很要耐心的事情,苑法微不经意抬头时,正好看到盯着穆其信出神的萧隐清。她用手背拂开垂落的额前碎发,就问:“你很喜欢其信吧?”
    萧隐清不防,转过头的眼神里有些意外,她想了想,不是很确定,于是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苑法微示意她递过搅拌好的蛋液,也想了想,该怎么引导才对,“会跟看到瞿添珩时感觉一样吗?”
    萧隐清垂下眼睫,倚向台面边缘,她将双手环抱起来,好一会儿都没有回音。直到苑法微将面团搅拌成型,以为不回收到回音时,才突然听到萧隐清的放低声音,“不一样。”
    苑法微擀面团的手势顿住,不由得露出担忧看朝萧隐清。
    “但是很奇怪……”萧隐清像是在思索着,她大约也不明白这样的情绪要怎么形容,“我跟穆其信在一起的时候,会有底气。”
    “底气?”苑法微不解。
    萧隐清颔首,再度转身看向花园里盎扬笑意的穆其信,他挥动球拍时利落的手臂线条,在虚空里划出完满的弧度,风将他的头发拂乱,他如此恣意热烈。
    她缓声说:“我经常觉得,他好不真实,这样的人竟然真的存在,以至于阳光、雨滴落在他的肩上时,我都觉得阳光雨滴好幸运,能够靠他这么近。”
    她一度觉得,路遇的风雨,落下的阳光,这样有幸,能够吻到她至今才能认识的他。
    这话好矫情,像写酸诗的文人,苑法微拧起眉头,“噫”了一声,不过她整理好面团,抬头看向小花园,又说:“但我以前的想法,和你也好像。”
    “以前?”萧隐清职业敏感度很高,常能及时捕捉到语句里词汇的不寻常。
    苑法微低下头,为面团包裹好油纸,准备送入冰箱冷冻定型,她并不看萧隐清,闭口不言。
    萧隐清握住她手臂,“法微,你有事没有告诉我。”
    苑法微五官很小巧的,就算现在的她已经失去白皙洁净的肌肤,疲态满满,也不妨碍从她低垂的侧脸轮廓判断出她过往的精致美丽。
    “法微。”萧隐清又叫了她一声。
    苑法微默默将黄油面团送入冷冻层,回身预备整理有些杂乱的操作台。
    “跟穆屿白有关吗?”萧隐清问。
    极轻的一声“啪嗒”,萧隐清看见面垫溅落苑法微的一滴泪珠,她有些愕然,事情似乎比她以为的要严重。她正色,想握住苑法微肩膀追问,在她抬手的前一秒,苑法微终于开口:“我只是不知道,我劝你也走进婚姻是不是错误。”
    苑法微抬起头,眼眶通红,盈满泪光,她伸手拭去脸颊湿润,“你跟我来。”
    她一直都是很温和的人,温和但不软弱,凡事周全,萧隐清没有见过她流泪的模样。甚至于她踏出厨房门时,还能牵出一个笑意,嘱咐阿姨在二十分钟后将冰箱里的黄油面团取出切块,送入烤箱。
    这一切在萧隐清跟随她进入三楼的主卧时终结。
    苑法微脱下宽松的家居服外套,里边是件t恤。萧隐清皱起眉头,她的手比划了一下,“你的腰,以前得有这么细才对。”
    “我以前的腰围是65,现在是82。”苑法微很清楚,她卷起t恤下摆,手有些颤抖,“其实我住的是关山顶级的月子中心了。”
    萧隐清生生按住要从胸腔溢出的惊呼,但她无法克制因为视觉冲击造成的双眼睁大。苑法微的小腹因为色素沉积,有些黑沉沉的,妊娠撑大了她的腹部,分娩后无法回缩,以至于现在她整个腹部的皮肤松松垮垮的皱成了一团,像垂暮老人的脸庞,布满褶皱,肥厚赘皮垂吊在裤腰上。
    苑法微以前很注意身材外貌的。
    萧隐清放下她的t恤下摆,“看过医生吗?医生说怎么办?”
    苑法微穿上外套,她吸了吸鼻子,坐到床尾的小沙发上,“腹直肌损伤,皮肤不可逆,只能做手术割掉这大块皮。”
    萧隐清坐到她旁边,“所以穆屿白对你现在对身体表示了不满吗?”她又觉得苑法微喜欢的不该是这样的人,“他知道你的事情吗?”
    苑法微深吸了口气,“大概知道一些吧,我现在容易情绪化,他照顾宝宝多一些,再说我不愿意他会看见这样的我。”她再度抽泣起来,“可如果他知道的话,我才会更伤心吧。”
    萧隐清沉默下来,她听苑法微继续说:“我以前的好看衣服我都穿不上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买不到好看衣服了。我不知道让自己变成这样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屿白。”
    “但你应该告诉他的。”萧隐清放轻了声音。
    苑法微摇头,“这样的事情不能尝试考验对方。”
    对她而言,或者说甚至于在她眼里,她曾经的姣好容貌与身材,是维系与穆屿白感情最重要的链接。
    苑法微看起来很疲累,她后靠沙发,目光投向天花板,“大概我的婚姻在不知不觉间出现问题了。”她撇头看向萧隐清,“我突然觉得,你不想结婚没什么的,你不相信爱会永恒,也是正确的。”
    萧隐清心底沉下去,她不好介入他们的婚姻,不能现在就推门出去告诉穆屿白所有的一切,那样她就打破了苑法微摇摇欲坠的自尊,只会让她陷入情绪的陷阱里。萧隐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婚姻这个议题对她而言实在陌生,她过往也没见过任何良好的婚姻关系,以至于此刻她不能够举一反三,挽回苑法微的消沉。
    她只好俯身,轻轻将好友拢在怀里,“法微。”
    苑法微擦干脸庞,拍了拍萧隐清的手,“其实这世上确实没有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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