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有点。”
    “你现在好点了吗?”
    “还好。”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时间更晚,天气也转得更凉。
    苏苏看游令状态不对,亲自为他拦车,送他上车。
    回到家后,她辗转反侧,即便等来了游令的报平安信息,还是不放心。
    她躺在床上,心跳得很快,最后临到凌晨一点,还是起身去敲了苏煜的门。
    苏煜迷迷糊糊地问她怎么回事,苏苏莫名着急,“手机借我用用。”
    苏煜也没问为什么,给她以后就继续睡。
    苏苏拿了手机就登q.q,她先给游令发了消息,可是游令没回,她不觉得游令会睡那么早,等来等去没等到消息,又给柯羽鸢发。
    柯羽鸢倒是没睡。
    明天放假,他们有很多活动。
    苏苏没心思发文字,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柯羽鸢有点意外,接通以后问:“怎么了?大晚上的。”
    苏苏问:“你能联系到游令吗?”
    柯羽鸢:“怎么了?他今天回家了。”
    “我给他发消息他没回。”苏苏说。
    柯羽鸢问:“现在吗?会不会已经睡了?”
    苏苏:“应该不会,他平时睡不那么早。”
    柯羽鸢想到之前高医生说的药物带来的失眠副作用,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忙不迭问:“你们今晚有聊什么吗?”
    “没聊什么,”注意到柯羽鸢开始急了,苏苏就更急了,她有些语无伦次,“我们,就是,就是他忽然找我,他知道那个游乐场的票是陆宇舟送的,他不让我去,我说了我不去,我感觉他好像不对劲,我送他回家,他也跟我说他到家了的,可是平时的话,就算他到家了,也会拉着我说点什么的。”
    “你先别急,我去他家……我直接给他爸爸打电话,我先挂了。”
    苏苏说:“好。”
    没一会儿,苏苏就收到柯羽鸢发来的语音。
    她应该在车里,说得很快:“他回家了,但是又出去了,现在手机关机,打不通了,我觉得我知道他在哪儿,苏苏,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凌晨一点半,苏苏坐上柯羽鸢家的车。
    “你家里人,没关系吗?”柯羽鸢脸色不太好。
    深夜很冷,即便坐上车,也要缓一会儿才能回温,苏苏拢了拢外套,低声说:“明天再说吧。”
    莫名地,她没敢继续问别的问题。
    柯羽鸢也不多言。
    她们各自沉默,车子一路飞驰,车内外都是漆黑一片,苏苏看着车窗照出的自己,失神又恍惚。
    渐渐地,车子驶出了抚青。
    不知道为什么,离抚青越远,苏苏却觉得,离游令,好像更近。
    不知道过去多久,车子终于停下。
    停在一处陵园前。
    深更半夜的陵园实在有些可怖,苏苏心脏狂跳,忐忑又不安,她偏头看着漆黑的外面,怎么也不敢相信,游令会在这里。
    她心存侥幸地看向柯羽鸢,“来这里做什么?”
    她不希望游令在这里。
    因为任谁都能想明白,这个点,在这种地方,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司机忽然开门下车,柯羽鸢却无动于衷。
    她打开车窗,扭头看向窗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她却一直盯着某处。
    好像能看见什么一样。
    “他就在这。”柯羽鸢说。
    苏苏轻轻眨了下眼睛,喉咙重重一咽,沉默下来。
    “我妈已经把你发的东西,分别发给了张彩霞和游天海,贾青家长,也已经开始沟通了。”
    苏苏后背靠着真皮软椅,没有应答。
    柯羽鸢却忽然说:“你知道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朋友吧。”
    “你那么聪明,比我想象中聪明。”她说。
    半晌,苏苏才低低“嗯”一声。
    “游令不对劲那段时间,我就在想,你会是怎么样一个人,才能把他逼成那个样子,他过去花里胡哨的,谁走谁停,好像都没所谓,”柯羽鸢忽然又问,“你知道为什么谁走谁停,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吗?”
    苏苏张不开嘴,也没有力气点头。
    她有点害怕。
    她怕柯羽鸢要说的话,她听不下去。
    “我们听个歌吧。”柯羽鸢说着真用手机放了一首歌。
    手机连了车载蓝牙,车窗关闭,整个人仿佛陷入一个全角度播放音乐的空间里。
    歌曲是英文歌。
    钢琴曲温柔得像风又像水,男人嗓音低沉又平静。
    “if i die young bury me in satin
    lay me down on a bed of roses
    sink me in the river at dawn
    send me away with the words of a love song
    oh oh oh oh”
    苏苏没听过这个歌,也听不懂,甚至有点听不清,耳廓忽然开始变得很胀,耳朵里嗡鸣一片。
    她听到柯羽鸢说:“这歌词里,有一段,是这样翻译的:须臾生命的尖锐刀锋啊,我已经活了足够的时间,若我英年早逝,请将我葬在绸缎中,让我躺在铺满玫瑰的床上,在黎明时分将我沉入河中,用情歌中的词句为我送行。
    “三年前,他就是听着这首歌,吞了过量的安眠。
    “我们到他家的时候,整个屋这首歌,他昏了大半天,家里三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
    歌声曲调忽然拔高,男歌手的嗓音也从平静的低沉转高,像在挣扎。
    苏苏只觉脑中神经剧烈一扯,她疼得猝然闭眼,一片黑暗里,她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睛。
    可是柯羽鸢的声音没有停下,她继续说,一直说。
    从游令出生前开始。
    游令的出生,是被期待的,他的母亲武意欢因为长相太优越,遭遇过一场有意的伤害,之后一直走不出来,渐渐患上抑郁症。
    后来,她认识了游天海。
    游天海生意做得不错,家境虽然不如武家那么好,但胜在父母为人清白,他对武意欢也是真心的,所以武家便同意他们这桩婚事。
    婚后武意欢定居抚青,因为个人身体缘故,一直没要上孩子。
    武意欢自己也着急,身体更加不好。
    后来武意欢开始学着调理自我,慢慢怀上了游令。
    怀孕是喜事,可怀孕带来的反应让她变得更加情绪不稳定。
    游天海生意做大,开始越来越忙,出国也是很频繁的事情。
    大概就是游天海没有时常陪着,所以武意欢孕晚期状态一直不好,导致游令早产,身体更差。
    他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脏方面的疾病,抚青专家不多,游天海就把他送到国外找更加专业的医生。
    这一去,就是五年。
    而这五年间,武意欢状态越来越差,每次只有和游令视频通话的时候才会好一点。
    可是游令并不喜欢和她通电话。
    因为他身边的姐姐时常告诉他,因为他的出生,他的妈妈身体变差,所以他的妈妈不喜欢他。
    这个姐姐,是邵婷。
    原来早在武意欢怀孕期间,游天海频繁出国时,游天海就认识了邵婷。
    邵婷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不要钱,也不要车房,她要一个读书的机会。
    游天海给她了。
    后来游令被安排出国,邵婷就在旁边照顾游令。
    一个小孩子,身边接触的除了医生护士,就只有这么一个姐姐,所以对她亲切,又言听计从。
    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她说妈妈不喜欢他,他就忍着血液里裹缠的本能思念,不给妈妈打电话,也不催促爸爸带他回家。
    五周岁那天,游令回国,邵婷陪同一起。
    初入自己的家,哪里都不自在,妈妈对他很冷淡,也很疏离,一看便是不喜欢他。
    是该不喜欢他吧,如果不是为了要生他,她的身体也不会那么差。
    所以游令尽可能地让自己少出现在妈妈身边。
    直到游天海和邵婷的事情被武意欢发现。
    武意欢没做什么,也没有情绪异常,她在一个落日里,拦住了要出去玩的游令。
    游令一直记得,那天的落日很耀眼,金灿灿的,远远望去,像打翻的果酱,闻一闻,风里都泛着甜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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