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沉犹招惹太过,谢玉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回望,却依旧把谯知微揽在怀里。谢玉垂眸摘下了拇指上的一个金镶玉扳指,掷到了沉犹的身边。
    扳指滚了两圈后就停在了草鞋的旁边。谢玉的语气很是不屑一顾:“够买你一辈子的鞋了。”说完后,谢玉眉眼讥诮地扫了一眼沉犹,把谯知微更紧地搂在怀中。
    谯知微心在滴血,多想把那个玉扳指捡回来。他们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谢玉还这么“一掷千金”,白白便宜这个粗野村汉。果然是鼎铛玉石的公子,哪里晓得精打细算的道理。
    谯知微抬眼看去,沉犹却恰好也在看她。他的眉毛宛若烟墨尽处的一线远峰,眼角和唇角的线条都很尖锐,精致过了头,就显得很有攻击性。
    黑色为水,白色为金,黑色的瞳仁略微靠上,就像是被白色侵吞了些许黑色。而黑主吉,白主凶,下多白者恶,绝非省油之灯。
    沉犹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带着些许挑逗,随后又收敛了眸中的一点儿玩味,低头扫了眼脚边的玉扳指。
    在谢玉的注视下,沉犹嘴角冷冷一勾,一脚就将玉扳指踢进了杂草丛生的土坡下。
    那面土坡极陡峭,杂草足足长了半人高,那枚小小的玉扳指一被踢进去,就瞬间没了踪影。
    “多谢少爷赏赐。”沉犹笑着说,声音里却没几分诚心,偏还带着讽意。
    谯知微扭了一下身子,想要朝土坡奔去。两个败家子,都这么犯病,这让勤俭持家的谯知微忍无可忍。
    可谢玉抓住了她,压低声威胁道:“敢去那边你就死定了。”他说完谯知微就收回了脚步。
    二人在沉犹的目光中依偎而去,姿态非常亲昵。她被男人搂着腰,明明很不自在但又不得不乖乖贴着男人,多像一个唯夫是从的妻子。
    她的眼里,丈夫是天,是地,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现在的丈夫死了,又会继续依靠下一任丈夫。是这样吗?
    沉犹的鼻翼里发出一声轻嗤,他低头把周围的碎石子全部踢进了土坡下,似乎有些烦躁。踢完石子后,他又把路边的马尾草全部都踩了一遍。
    ……
    谯知微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碰到了这个败家的登徒子,他还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现在缺钱得紧,见他一脸正色不似作伪,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真心想买我耳上的这对坠子?”
    这对坠子是在地摊上买的,谯知微记得谢玉这么说过。谯知微回忆了一下那地儿的物价,这坠子应当只值几个铜板。
    既然有冤大头送上了门,那她定要狠敲他一番竹杠,卖上他十个铜板。
    沉犹的目光在她玉白的脸颊上停留了好久,才移向了她耳垂上的鲛珠。珠圆玉润这个词,本是用来形容歌声婉转或是词文畅快,却总有人误用来形容女人,因为用珠玉比喻女人,着实贴切。
    “你出个价吧,我先看看是否合适。”谯知微的预期价格是十个铜板,但她懂得不能提早暴露底价的道理,打算先摸摸沉犹的底。
    “五个铜板。”沉犹话音刚落,谯知微就想拒绝,然而她还没开口,就被沉犹打断,“先别急,听我说完。”
    他噼里啪啦地算了起来,“你上次踩了我一脚,上面的泥巴印根本洗不掉,那双鞋是我新买的,十个铜板,你至少得赔我一半吧……还有,我好心借你围在腰上的褂子,被你姘头扔泥浆里了,现在已经穿不了了,那件也是十个铜板买的,由于是旧衣服,我给你折个价,你再赔我五个铜板好了。”
    谯知微心一沉,眼睛瞪得老大,移目惊恐看向他。
    沉犹被她滑稽的模样逗乐了,嘴角上扬着,说:“所以你现在欠我十个铜板,但是你耳朵上的坠子可以抵掉五个铜板,所以你只需要给我五个铜板就好了,坠子和钱一起拿来吧。”
    沉犹朝着谯知微摊开了掌心。他这一只手掌,骨肉非常匀称,是很漂亮的男人手。
    谯知微过于惊愕,以至于默认了沉犹方才把谢玉称作是她的姘头,她迫不及待地反驳道:“我姘头哪有把你的褂子扔泥浆里?不过是在地上沾了点泥巴,洗洗还能穿,你怎么好意思让我赔你五个铜板的!”
    “真穿不了了!”沉犹皱着眉摊手道,“我还以为你们城里来的都是有礼节的文化人,弄坏了别人的东西都会照价赔偿,原来也喜欢欺负我这种老实村民。”
    “有礼节的文化人”这个形容让谯知微听得顺耳,她以往还从来没这样被人恭维过,一时有些脸热,觉得这个村汉还蛮有境界。
    可转头一想,对方分明是在给她戴高帽,想从她这里讹钱呢。她眉头一皱,只觉得这个自诩老实的村汉无比心机,且容她好好与他周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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