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惊慌地站起来,陆诏年膝盖发软,又跌倒了。
    陆闻恺把陆诏年拉起来,艾维即刻上前分开了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
    “我……”陆诏年失去了言语。
    当晚,艾维将二人送回陆公馆。
    陆夫人震怒,陆诏年从此被禁足。除了她们和姨太太之外,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没多久,陆诏年的亲事定下了。
    陆闻恺制定了周密的计划,通过又绿稍信给陆诏年,约定星夜逃离。
    陆诏年没有赴约——
    母亲说,这是为世人所不容的不伦。
    是小女孩懵懂的错爱,是幻影。
    作者有话说:
    章小姐的身份开篇就有伏笔,但无论是什么身份,对于陆老爷来说都是轻易掌控的女人。如果说章小姐同大哥是逢场作戏,那么与陆老爷则是各取所需。
    以小年的视角来看这场风波,关键人物赵小小完全隐身了。谍战是时代背景下的一角,好奇赵小小或谍战故事请移步《海上无花也怜侬》xd
    第三十五章
    风波过后, 章亦梦消失了,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陆家一切照旧。
    陆闻泽与冯清如之间的龃龉渐渐化解, 陆闻泽经常回乡下老宅,有时他们还一起散步去姨母家。
    冯清如喜欢小孩,可这么些年,一直没能怀上孩子。
    事关陆家香火,夫人在世时就惦记得紧, 而今冯清如年纪渐长, 艾维姨母也着急起来,让麦修打听专治生育的医生。
    民国三十年的春天,冯清如怀孕了。
    陆家沉浸在喜悦之中,唯独陆诏年, 与同学们一样, 牵挂《苏日中立条约》。
    德国进攻西欧之势如火如荼, 日本欲意借助德国势力向苏联施压, 促使苏联停止对华援助,以早日攻下中国。德国的威胁迫在眉睫, 苏联与日方开启了漫长的谈判。
    于四月十三日,苏联与日本正式缔结条约。苏联陆续停止对华援助, 更撤走了志愿航空队。
    数年以来,国府空军奄奄一息, 无论是飞行员还是战斗机都亟待补充, 外交部以国防供应公司的名义在美谋求解决方案,一切方兴未艾。
    陪都重庆及四川湖北一带的空域暴露在敌人炮火之下。
    陆诏年不知道陆闻恺在哪里, 做什么, 父兄似乎是知道的, 可讳莫如深。
    “知道他还安好,就够了。”
    从前不太主张求佛问道的陈意映,带着陆诏年上寺庙求了护身符。
    她说,不是为了陆哥哥,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考试,但求陆诏年一举中第。这样一来,她这个家庭教师的身价水涨船高,以后不愁没学生。
    抗战爆发后,教育部成立了全国统一招生委员会,设置全国统一考试,分别在十二个考区招生。在陈意映鼓励下,陆诏年今年就打算报考。
    陆诏年一改好动心性,天没亮就开始温书,一直学到深夜。
    轰炸机隆隆地来,城市上空刮起飓风,地动山摇,陆诏年和同学们一起跑空袭,心里还默背着物理公式。
    总有一天,中国会造出自己的战斗机。它们比零式,比从大西洋的巨型战舰上起飞的战斗机都无可战胜。
    陆诏年笃信,只能笃信。
    在想象中把侵略者赶出国土,她以此获得片刻安宁。
    *
    炎夏,山城少雾。不怕晒的人们会惊叹于这里金黄色的阳光、波光粼粼的江流、不断在废墟上重建的房舍,还有那如福音般庇护这座城的苍翠之色。
    纤夫们喝着川江号子,码头上飘来阵阵油辣子的气味,多么蓬勃啊。
    纵使敌人的黑烟一次次笼罩上空,也没有人认为这座城将倾覆。
    活着的信念从山上来,水中来,从巴人远古的石鼓之声而来。
    那天,却红陪冯清如前往歌乐山的战时儿童保育院,失去母亲与家园的孩子们欢呼着“冯妈妈”;陆诏年在南岸老宅解一道物理难题;又绿进城帮陆诏年取书店的包裹。
    傍晚,人们在茶馆歇凉,又绿正准备与石森道别,前往码头乘船回南岸。
    空袭警报轰鸣——
    人们不敢质疑只在日间活动的日机为何此时来袭,他们纷纷卷起包裹,逃往防空洞。
    十八梯老街长约四百米,中段有一处防空洞洞口,从洞口进入洞底后,平伸约两千米,中间分叉形成两个出口,一个出口通较场口磁器街,另一个出口在石灰市。防空洞隧道高宽约两米,每隔三四十米有一盏油灯,预估能容纳五千人。
    城中心的人几乎都躲进了这条大隧道,人挤人,直往底部涌。
    石森推着又绿赶在最后一秒挤了进来,没有持证的、来晚的,被栅栏隔绝在洞口外。
    顷刻间,轰炸声此起彼伏,硝烟席卷一座城。
    书籍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又绿瑟缩着,同石森倚靠在一起。
    石森一开始还有余力安慰又绿,他的腕表分针转动,然后时针移动半格,一格,他渐渐不再说话。
    洞口紧闭,通风系统不起作用,大隧道容纳的人已超出负荷,人们全身是汗,头昏脑涨。
    婴孩哭闹不止,喂奶的母亲瘫软在地。灯油沿着石壁留下来,火光微弱,最后完全熄灭了。
    窒息感令人忍不住挠头发,挠皮肤,甚至旁边的人,惊叫声四起。
    洞口边的又绿感觉到那黑暗中的异常,攥紧了石森的手。
    “多久了……”就连又绿也感到不适。
    “已经过了四个多小时了。”
    轰炸声仍不绝于耳,焚毁城市的熊熊大伙仿佛烧到了防空洞来。天崩地裂的震动致使洞内灰尘四起。
    有人高喊着不知是“疯了”还是“死了”的话,很快又没了声。人群如潮水般回涌洞口。
    石森咬住牛皮包袋,将又绿护在怀里,独自承受人群挤压,那力道让人仿佛置身于海底。
    “小姐,不知小姐……?????”
    石森摇头,示意又绿别再想其他的了。
    石森的包袋断裂,他挫牙以忍耐。又绿想也没想,就把手臂递了过去。
    “咬我吧!若能让你好受些……”
    石森闭紧嘴巴,可后来也忍受不住了,咬住又绿的衣衫。
    撕扯之声不绝于耳,隧道深处的人推搡着,踩踏着,为了夺一口氧气。
    “放我们出去!”洞口的人痛哭流涕,拍打闸口。
    镇守的士兵说,空袭警报解除,不能放行。
    “死人了!”
    “你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蓦然,如洪水决堤,人群冲破闸口,冲上台阶。
    石森被撞到了,又绿伸手去拉他,也倒了下去。无数的脚步从他们身上踩过去,又绿拽着石森的衣衫,拼命往外爬。
    石森恢复了一些力气,趁一个空袭将又绿捞起来就往前方跑。
    不太能看得清,石森手脚并用,纵使石阶磨破了皮,仍奋力往前跑。
    忽然,他感觉手松了。回头一看,又绿不慎跌下台阶。
    他几步下去逮住她的衣服,踩到了别人的手也不顾。
    他们终于稳稳站在了台阶上,待呼吸缓过来,才看见眼前的景象。
    重庆城璀璨而明亮。
    残垣断壁之中,到处都是人的肢节,有的甚至烧焦了,焦糊味道裹着血腥气。没能从隧道爬出来的人伸长手,仰长脖颈,血从眼睛流下来。
    平凡一生中最后一刻,是恨。
    又绿感受到绵延不绝的恨意,呜咽,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
    重庆城一片死寂。
    墙缝间的野雏菊凝结露水,凌晨微亮的天空静默地望着地上成堆的尸体。
    皮卡车走了又来,尸堆旁的木箱塞满了搜刮下来的家当与细软。石森举着镁光灯损毁的相机,与警察队长争辩:“你们准备把这些搬到哪里去?清点工作还没结束,你们还有良心吗,抢死人的钱!”
    “大隧道工程是否存在问题?通风系统——”
    几个警察把石森铐起来架走。
    又绿追了两步,上气不接下气,决定先去找老爷他们。
    *
    一家人齐聚南岸大宅。
    沉默令人难捱,陆诏年起身道:“我要去找勇娃子!”
    “小年……”冯清如劝慰道。
    “你们怀疑章亦梦之事与赵小姐有关,为什么不让中央的人去调查?如果勇娃子出了什么事,你们……!”陆诏年说着攥紧心口衣衫,大口喘气。
    又绿忙拍抚陆诏年背脊,低头悄悄抹泪。
    陆闻泽解释道:“勇娃子一直在做这些……”
    陆霄逸道:“不必说了,小年小孩脾气。又绿,你扶小姐回房。”
    回到房间,陆诏年见又绿眼眶红红的,一下没忍住,落下泪了。
    她蒙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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