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随身带着台小巧的德产相机,正是为捕捉生活场景而准备的,他同陆家的人沟通过后,得到了四处拍摄的许可。
    人们散去,各做各的事情。陆诏年悄悄叫摄影师跟她到偏厅,拍她弹琴的样子。
    陆闻恺站在窗边看着她,摄影师拍下了这张合影。
    陆诏年一定要尽快看到,摄影师应允,今晚就去暗房冲洗。
    “那么我明早来拿?”
    摄影师无奈,只好把寓所的地址写给了陆诏年。
    陆诏年拿着便笺从偏厅走出来,撞上了姨母。
    姨母若有所思地瞧了陆诏年一眼,“晓得你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吧?”
    陆诏年讷讷地应:“知道。”
    “别老想着玩儿,好好照顾你母亲。”
    “是。”
    *
    翌日一早,陆闻恺离开了,陆诏年都没来得及送他。后来得知,夫人不许他待在家里,他不得不提前回基地。
    “才三天。”陆诏年失落不已。
    “大不了我陪小姐去梁山。”又绿道。
    “哎,又绿,你说母亲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以前咳嗽,现在不咳嗽了,可还是好不利索。”
    “这肝脾的病,得养。”
    忽然听见花瓶摔落的声音,陆诏年让又绿出去看看是谁手脚粗笨,把东西打碎了。
    又绿去瞟了一眼,“哎呀”道:“老爷和夫人吵起来了!”
    陆诏年忙起身,快步来到夫人房门前。
    “你滚!”夫人一手捂心口,一手指着陆霄逸。
    “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如今才会变成这样。”陆霄逸叹息,拂袖离开,连陆诏年也不看一眼。
    父母平常不吵架,一吵就大吵,谁要敢劝,就成了活靶子。
    陆诏年深知父母脾气,也不敢再进屋劝慰母亲。正要转身,却听到母亲唤:“小年。”
    陆诏年进了屋,看见床榻旁散落瓷器碎片,而夫人侧躺着,脸色煞白。
    陆诏年心急,几乎扑到床榻边。她正要喊“母亲”,夫人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夫人像是使出了全部力气,捏得陆诏年手生疼。
    “你父亲总想让你快些嫁了,但我想给你找个好人家……现在怕是难了。”
    “母亲,我不想嫁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父亲已经答应我了,会让你自己做主婚事。”
    “真的?”陆诏年惊诧,却没有丝毫喜悦。
    母亲握她手的力气正在慢慢减弱。
    “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做毁家门的事情……”
    陆诏年感觉到什么,缓缓问:“是什么?”
    “你不许再和闻恺有半分瓜葛。”
    “可他毕竟是我哥哥!”
    “他只能是你哥哥。”
    母亲松开了陆诏年的手,陆诏年害怕地用双手反握住。
    “小年,答应我。”
    陆诏年定了定心神,可眼泪仍落了下来,她一字一句道:“我陆诏年,从今往后只当陆闻恺兄长,如若作出有辱家门之事,我必天打雷劈……”
    “还有……”母亲气若游丝。
    陆诏年低头哭泣,额头枕着手,泪水落在了母亲手里。可这一点没能打动母亲,陆诏年只得接着道:”我陆家子子孙孙必天打雷劈,堕无间地狱,再无来生。”
    “小年,小年,我累了,我要睡了……”
    夫人猛?????然咳嗽起来,溢出血沫。
    陆诏年朝门外大喊:“来人!来人!夫人——”
    喊声戛然而止,陆诏年回头,看见夫人长病斑的手垂落了下去。
    陆诏年捂住嘴巴,颤抖着,不能自已。
    *
    人们说,陆夫人病了这么些年,先前是回光返照。他们好像对夫人的长辞早有预料,唯独陆诏年感到突然。
    日日夜夜,跪在母亲灵堂前,陆诏年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每每回忆里出现了陆闻恺的声音,所发毒誓就在耳畔响起。
    *
    十四岁的陆诏年,还没探索清楚喜欢是怎样一回事,心里就有了秘密——
    她喜欢小哥哥只属于她一个人。
    三月春,草长莺飞,绿意盎然。礼拜五,陆闻恺要和一起考大学的同学复习功课,不能接陆诏年回家,提早委托了勇娃子。
    陆诏年和勇娃子走在路上,忽然道:“我想去找小哥哥……”
    “小姐,我答应了夫人,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把你送回家。”勇娃子道。
    “你跟我去看看嘛,他肯定在学校旁边那间书店。”
    “那我们过去看一趟,不管二少爷在不在,你都得跟我回家了。”
    “嗯!”
    书店装了玻璃窗,里面设有茶座。陆诏年来到书店,一下就看到了坐在窗边写功课的陆闻恺,可他旁边还有个女孩子。
    不知道他们说着什么,陆闻恺忽然抬头对女孩笑了。女孩捧起双颊,露出甜蜜的笑容。
    陆诏年皱着眉头,敲玻璃窗。
    陆闻恺看见她,有点惊讶,但立马起身,走出来。
    “怎么来了?”陆闻恺低头看着陆诏年。
    “我……”陆诏年不知说什么好,余光偷瞄窗玻璃里的女孩。
    “你一定和他们一起学习?不能回家?”
    陆闻恺无奈地笑了下:“哥哥不守着你写功课,你就不写了?”
    “可是,就是……不习惯嘛。”
    “小年,今天这个讨论会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们都想考大学——”
    “可是还有一两年啊。”
    “要从现在开始准备。”陆闻恺想了想说,“你先写功课,我回来检查。我答应你,很快就回家。”
    “你保证喔?”
    “我保证。”陆闻恺比出拉钩的手势。
    陆诏年却是“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勇娃子忙向陆闻恺颔首,追上陆诏年。
    夜深了,陆诏年还没写完功课。她一会儿吃糕点,一会儿摸摸洋娃娃,一贯纵容她的又绿也急了,催促她不要专心致志,一鼓作气把题目给写了。
    “那不然你写啊?”陆诏年说得理所当然。
    又绿无言,“如果我会写,当然早就帮小姐写了……”
    “做不到的事,别说。”
    又绿彻底语塞,默默到角落候着。
    看着桌台上的玻璃钟,时针又走了一刻钟,陆诏年闷闷不乐道:“小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外边的店都该打烊了吧。”
    “那不然,又绿去看看好了?”
    “你快去!”
    又绿刚溜出陆公馆,就在小巷里看见陆闻恺了。
    陆闻恺回到公馆,向在客厅看报纸的父亲禀告,他见天黑,先送了女同学回家,所以晚了些。
    陆诏年在楼上听到,瞪大了眼睛。
    陆闻恺往小洋楼走去,陆诏年几步并作一步,追上前拽住他。
    “说话不算话!”
    陆闻恺看见她气呼呼的模样,笑了:“我想回房喝口水也不行?”
    “不行!”陆诏年认真道,“你口渴,叫又绿就好了。”
    “我不叫又绿,叫你,你给不给我端水?”
    “我……我给你端!我还给你捶背,好不好?”
    陆闻恺笑出声来,没办法,只得先到书房。
    可他一看见陆诏年鬼画符似的作业本,脸就沉了下来。
    陆诏年双手交握,颇委屈地道:“有的人只顾自己学习,就不顾小年了。”
    陆闻恺转身,瞧着她:“你再说一遍。”
    陆诏年瘪嘴,不语。
    陆闻恺叹气,晃手指示意陆诏年坐下来。陆诏年坐到椅子上,拿起笔,咕哝道:“你看着我写。”
    “我不止看着你,我也给你端水捶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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