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略下垂的眼睛这时显得更圆,游真收回手,声音平静:确认你真的没发烧。
    翟蓝听他说得郑重其事,吓了一跳,也条件反射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温度后迷茫片刻:不烫啊。
    嗯,我怕你这么听话是烧坏了脑子。
    翟蓝:
    翟蓝:喂。
    游真的小恶作剧得逞了,他笑了下,心满意足地起身走向行李箱。
    两个小时后,门诊处的医生给出了和游真预料分毫不差的结果,问了翟蓝有没有过敏史和遗传病,大笔一挥写下单子开了葡萄糖。
    一瓶多点的剂量无需住院,游真跑前跑后给翟蓝安顿好,提着一大袋子药瓶、发票还有止痛药和氧气袋。翟蓝被他放在输液大厅手足无措地等,做完皮试,等护士把针头扎进手背血管,翟蓝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游真莫名紧张:是不是很痛?
    像小虫咬。翟蓝宽他的心,抱着氧气袋插管的样子很滑稽,还要瓮声瓮气地和游真聊天,你刚才到处乱窜,隔壁那个吸氧的女生都说你哥对你真好。
    游真看了看长椅另一头,女生和翟蓝一样都是高反引起了一系列问题。但她大概已经治疗了好一会儿,现在脸色恢复红润,也不在抱着氧气袋不放,似乎察觉到他们谈话中涉及自己,女生大大方方地朝翟蓝挥手。
    翟蓝也招招手,指了指游真,两人像打哑语似的对视一笑。
    你们还真默契。游真无奈地叉腰,趁我不在,拿我当聊天话题啊?
    谢谢。
    他一说这两个字,游真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小鬼。顺手弹了下翟蓝的脑瓜崩儿,游真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调整输葡萄糖的速度试探翟蓝有没有觉得难受,才彻底放松了神经,不要总是谢来谢去这么客气,你跟着我到处玩,我又比你大几岁,照顾是应该的。
    你总是这样说,但没什么是应该的,我们才认识几天。翟蓝说,我不希望这是你的负担。
    游真没点头,也没摇头。
    良久,他淡淡地回答:不是负担。
    输液大厅里不算安静,但他们坐的这条长椅角落里再没旁人。单独的二人空间,窗外旭日东升,一棵分不清品种的小叶树蓬勃向阳,光就从叶子的缝隙里碎金一样洒落,偶尔随风变换角度倾斜,落进窗内,照亮了白墙。
    游真。翟蓝说话还很虚,大喘气着,我有时候庆幸还好遇到的是你,有时候又觉得,你为我做了太多分外的事了。
    没关系。游真答,几乎毫不犹豫。
    他这次不说应该的了。
    翟蓝垂着头,他往右边挪了挪,余光静悄悄地在游真侧脸涂抹。没感觉到不对,游真正聚精会神地研究药盒上写的禁忌和用量。
    无法形容这时心情,很不安,好像全身都被放进一个真空,只有游真成为他的出口。
    他是暖的,橘色,是四月珍贵的晴天。
    翟蓝默不作声地用额角贴住游真一边肩膀,他没有转移重心,只是这么一个倚靠的动作,如果游真不喜欢能马上把他推开,那他们还不至于太越界。
    但游真没动,甚至在察觉到翟蓝意图后,体贴地往他的方位沉了沉肩。
    靠吧。
    游真说完略一思索,抬起手臂靠在椅背是半个礼貌的拥抱。
    贴着的重量下坠,压住他肩膀时好像有一股神经也莫名地开始颤抖,还是比想象中更亲密。游真不看翟蓝,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屏幕玩一个无聊小游戏有点像简易版俄罗斯方块但是推来推去的到后面又很难。
    他知道翟蓝的目光会不小心飘到自己这儿,他也相信翟蓝不是有意要偷窥,可有些内容太隐私,游真选择了回避。
    听歌吗?游真问,从随身的运动包里拿出一副蓝牙耳机。
    翟蓝犹豫了下,还是接了。
    他半边脸靠着游真左肩,因为被默许,一点一点地接触更多面积。右耳抵住了他的肩骨,脉搏振动偶尔能够感知,而左耳接收的旋律与游真的另一半契合,好像两个灵魂也前所未有地接近。
    贝斯与鼓连成一片,闷闷的,是大雨即将来临的夏日午后。可他们被阳光笼罩,翟蓝看着光斑跳动,手指收紧再舒展,听见游真笑了一声。
    他的游戏没继续玩了,一半的音效并不完整但谁都没打破这份安静。
    吉他低吟,像从遥远天边传来。
    雨声是一片白噪音。
    本该收获无与伦比的静谧的旋律,不知怎么的,听得翟蓝很难过,好像心也淋了一场雨,低温抽空暖意,就此冰封。
    游真。翟蓝突然问,你的弟弟,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他问得很轻,猜想游真可能会装作没听见所以拒绝回答。这确实过于冒犯,翟蓝不明就里,对那些发生过的伤痛一无所知,更不明白自己将会得到什么答案。
    在这一刻,他几乎听见葡萄糖在输液管里流淌的细碎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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