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盏忽然感到紧张。
    她攥着卷子,手心发潮。
    头顶由远及近,隔着墙,传来两个中年男人急促的脚步和对话声:
    别让他再跑了!这小子一星期能给我办公室玻璃踢碎三回,我看他就故意的!
    这会不会是因为您在课上说他没爹妈管教,他蓄意报复啊?
    蓄意报复也不行!气得说话都颤音了,这回我非得给他逮回来请家长,让他爸再打他一顿不可!好小子,学校家长联系电话,他敢填我的手机号!
    但是,主任主任?我有后门钥匙,您不用跟着他翻墙啊主任?
    温盏:
    温盏无语地仰头看看红墙,下一秒,听到商行舟抵着腮,有点邪气,低低骂了句:草。
    树影摇曳,她心头微跳。
    感觉到他微眯着眼,幽深的目光从墙头移回来,落在她身上。
    定定地顿了下,然后嗓音沉哑,警告似的低声说:不准跟他们说见过我。
    温盏背上忽然小小地过了一股电。
    青春期的少年,声音一压低就显得沙,带一点颗粒感,莫名像勾引。
    他这个人,存在感和侵略性实在太强,哪怕站着什么都不做,也让人感受到威胁。
    她屏住呼吸,脸忽然红了,有些局促,连连点头:我,我不说。
    商行舟胸腔微震,瞥了眼墙头。
    主任一只手已经扒拉上来。
    他微微眯眼,很不屑地笑了一下,转身跑了。
    头也不回,带起一阵小小的风。
    蝉还在叫。
    温盏靠着墙,攥着卷子,回过神才发现,纸张一角已经被她捏得皱巴巴。
    主任助理隔着一堵墙,还在那边眼巴巴地喊:主任,您当心点儿,您下得去吗?
    主任拍墙:这么高我当然下不去!赶紧去给我找个小梯子!
    熏风滚过,温盏面颊发烫,低着头,耳根红红。
    一个小小的黑影,冒着冷气,突然从余光外抛过来,正正跌进她怀里。
    她被吓一跳,连忙伸手去接。
    触感冰凉,低头看,竟然是一瓶矿泉水。
    冰的,外面滚着一圈很小的水珠。
    温盏心跳加速,忽然不敢抬头。
    少年去而又返,在离她两三步的地方停下,低沉嗓音中微带一点因奔跑而起的喘息,乘着夏风,慵懒地滑进她耳朵:喂。
    他说:你是不是有点中暑。
    温盏心跳在那瞬间快到无以复加,耳根发烫,心虚地摸摸:可能吧。
    商行舟定定地看着她。
    温盏紧张得不行,壮着胆子,小声问:你不是走了吗?
    商行舟冷嗤一声。
    胸腔微震,他不屑:我不走,他也追不上我。
    温盏抬眼,正好见他朝着墙头还在挣扎的年级主任,比了个口型。
    没出声,但她看出来了,是这傻逼。
    后来温盏在后门这里,遇到过商行舟很多次。
    他偶尔落单,但更多的时候,是跟一大群人一起。
    她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逃课或者抽烟,商量晚上要去哪玩,总之笑起来都邪里邪气的,不像是在讨论学习。
    温盏好几次想凑过去说话,但一方面找不到搭话的由头,另一方面
    这群人,看起来,实在是,太不像好学生了。
    有阵子城区改建,学校后门那条街治安不好,老师都让学生放学回家,没事别往那里凑。
    杨珂特地开车来接她,想跟温俨商量,再雇个司机。
    温盏被她牵着去地下停车场,路过后门,见商行舟只身一人站在红墙那儿,眼睛一亮,想跟他打招呼。
    手刚抬起来,被杨珂呵止:那不是你同学吧?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
    温盏的手僵在半空,跟商行舟擦肩而过时,听到他一声冷笑:呵。
    她忽然就觉得,无论他记不记得她,她都没办法再上去打招呼了。
    但是。
    温盏一直很想跟杨珂说。
    事实上,她不怕走那条路,唯一的原因恰恰是,知道商行舟在那里。
    在少女时代,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她最大的安全感来源。
    温盏跑出宿舍楼,思绪从夏日穿越回冬季。
    距离门禁还剩四分钟,漫天大雪盈盈纷飞,像一场来自异时空的巨大的花雨。
    她逆着行人们的方向,往外跑。
    跑着跑着,速度慢下来。
    路灯下,雪花飞舞着,女生公寓门口,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一动不动立在那儿。
    是商行舟。
    他真的还没走。
    少年个子很高一大只,一只手揣在黑色外套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微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划拉,肩膀堆积细小的雪花,他毫无所觉。
    温盏一步一步走过去。
    她胆子太小了。
    她想。
    早在十几岁的时候。
    杨珂跟她说,别跟这种人来往的时候。
    她就应该跟他打招呼。
    商行舟。微微平复呼吸,温盏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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