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炽原以为还要给出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再保证自己一定会付钱但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意料的顺利。
    他不光轻轻松松就借到了笔和纸,还被护士长笑着夸了配合治疗,还得到了一颗奖励奶糖。
    骆炽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坐在病床上,握着那块糖睁大了眼睛。
    一切正常。护士长解释,这层的病房,指标好的病人都有奖励。
    住在这里的都是等待手术的肿瘤患者,她们早不是第一次接待身份特殊的病人。但这一回,整个护士站无疑都喜欢这个非常配合治疗又超级礼貌、不怎么说话但喜欢笑的年轻人。
    护士长已经快到退休的年纪,家里也有一个儿子,儿子还比他大了几岁。
    看着显然完全没回过神,小声说着谢谢、耳朵已经飞快红起来的年轻人,护士长的心里就更软:什么时候手术,家里人陪吗?
    骆炽慢慢眨了眨眼睛,然后眼底忽然格外明显地亮了下,抿起嘴角用力点头。
    陪的。骆炽很久没这么说过了,开口的时候有些生涩,有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特别骄傲地把话清清楚楚说出来:有人等我好起来。
    护士长点了点头,笑着轻声说:要好起来。
    护士长握拳给他打气:加油。
    骆炽也握拳:加油加油。
    护士长笑意更浓,忍不住去揉他的脑袋,又特别多奖励给他一颗糖。
    她问了骆炽的身体状况,语气温柔耐心,特地表扬了骆炽配合治疗配合得好。还给骆炽下了留置针,手法又稳又轻,一点都不疼。
    骆炽挥手送走了护士长,把两颗奶糖全剥开了含进嘴里,左右两边脸颊一块儿鼓起来,一边哼歌一边埋头画着素描。
    原来住院也这么好。
    他要为以前对医院的成见道歉,回头就把这件事也写在信里。
    以后要保护身体,少进医院,但可以来看护士长,护士长说能走路了要记得回来和她们说。
    现在奶糖变成第二好吃了。
    接下来的两天过得飞快。
    骆炽得到了厚厚一沓便签,一有时间就埋头画素描,然后全塞在吉他包的夹层里藏起来。
    信也又多出了好几封,有给他自己的,也有给影子先生的。
    那十三个啊还在括号里。骆炽到最后依然没舍得删,他决定把这当成一个谜面,让术后的自己再一点一点去探索究竟是怎么回事。
    至于其他的事骆炽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病房居然能变得这么热闹。
    起因大概要追溯到一个跑错楼层和病房的小姑娘,今年刚七岁,也是脑袋里面长了东西,在医院等着动手术。
    小姑娘的父母忙的心力交瘁,只顾着和医生讨论病情,不小心被孩子听见了。小姑娘害怕开刀,哭得厉害,趁大人不注意就偷跑出了病房。
    后来楼下的护士站接到了电话,带着急疯了的父母匆匆跑上楼来接人的时候,小姑娘正趴在骆炽的床边和他玩你画我猜。
    一点都不哭了、被骆炽哄得异常勇敢,蹦蹦跳跳地扑进妈妈怀里。雄赳赳气昂昂地举着小胳膊,现在就要去找脑袋里的东西打架。
    骆炽用着化疗的药,靠在影子先生的身上没力气动,超级小声地带着她喊口号:谁一定会好起来!
    我一定会好起来!
    小姑娘超级大声喊:哥哥一定会好起来!
    小姑娘的父母又惊喜又心疼,抹着眼泪不停地道谢。骆炽也笑着慢慢摇头,给小姑娘认真地道谢。
    眼眶通红的妈妈又把小姑娘抱回床边,骆炽被影子先生握着手,牵着软乎乎的小手慢慢拉钩,听着小姑娘给他说一百年不许变。
    骆炽决定也把这个学过来。
    手术当天的早上,骆炽也和幸运粉丝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他的理想变化得飞快,短短几天就从九十三年跳到了一百年,但当事偶像和幸运粉丝显然都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明危亭勾住他的手指,俯身轻轻碰他的额头:一百年不变。
    影子先生今天依然穿的是那件休闲装的外套。
    影子先生昨晚没睡着,一直坐在床边看他。
    影子先生终于给他做好了手工艺品,是一个贝壳拼起来的亭子,和他的贝壳船挨在一起。
    他好喜欢影子先生。
    骆炽抬手去摸影子先生的眼睛。
    明危亭怔了下,不闪不避地让他摸,发觉骆炽的力气不够,就主动低头。
    骆炽慢慢地摸了摸他的眼睫毛,抿起嘴角,小声说:一会儿见一会儿见。
    明危亭点了点头,温声跟着他学:一会儿见一会儿见。
    骆炽已经打了术前针。药物有镇静和抗焦虑的效果,但他这一次没觉得有任何像是之前被注射镇静剂似的不舒服,只是还稍微有一点不舍得睡。
    这些天里,骆炽每天晚上都不舍得睡。
    他听说睡前复述记忆维持强化练习的效果最好,虽然也不清楚那个卖课的人说得究竟是不是真的但十年前那场篝火晚会,每一个画面的确都被印刻得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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