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骆炽自己也茫然,他似乎同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困惑地慢慢看着四周。
    那团浓雾第一次有风吹进去。
    被困在雾里的、已经快要融化进那场雾的身影,忽然无声地挣扎了下,那一下挣扎像是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在什么也没有的浓雾里,一片嫩叶愣头愣脑地挣出来,看着眼前的人影。
    好好养病。骆炽忽然开口。
    他找到了这个词,接着要找下一个。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
    明危亭半蹲下来,看着骆炽的眼睛。
    骆炽看着他,似乎要问一句非常重要的话,又有些不敢开口。
    明危亭低声重复:好好养病。
    骆炽点了下头。
    他慢慢攥起手掌。
    他在这片雾里很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这么绞尽脑汁地去想一件事。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久到只是想一想,忽然就溢出决堤的、连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察觉到的渴望。
    骆炽的喉咙轻轻动了下。
    他攥了攥拳,格外小心地轻声问:可以,活很久吗?
    第44章 淮生
    影子先生说, 可以久到不可思议。
    比八十岁还要久。
    久到足够去做所有想做的事,把所有想去的地方都走完。
    明危亭在轮椅前半蹲下来,他想了想, 慢慢开始给骆炽讲海上的景色。
    岸上的人看海会觉得广阔遥远, 其实到了海上, 会发现不同的海有很多变化。
    天气最好的时候,微风掀起的海水会细致分层。阳光会像是金粉一样被细细撒上去, 每个角度都不相同,海水会变成像是宝石一样的蓝绿色。
    夜里的海和夜空会融成一体,但并不难分辨, 因为交界的地方会有灯火。灯会勾勒出建筑物沉默的轮廓, 那些光和影子全映在水里, 像是复制出了一小块独立的世界。
    冬天最好窝在邮轮的房间里, 那时候的海是种冷淡的蓝灰色,霜花会结在窗外,屋子里温暖的水汽会盖上一层水雾。
    夏天的海很适合潜水, 等太阳把海面晒得风平浪静,水下会有颜色斑斓的鱼群。常有人浮潜的地方,鱼群变得不怕人, 会主动绕着潜水者游来游去
    光是看遍海上景致的变化,就要花上几十年, 然后还要上岸。
    岸上有更多不同的景色,要和每个地方的风打招呼,要去摸一摸每条溪水里的涟漪, 要去追喜欢的星星。
    明危亭不习惯说这么多话。
    他的确早想和骆炽说这些, 所以早做了准备,但在开口之前, 依然会去考虑话说尽了要怎么做。
    到了真正和骆炽说起这些的时候,看着骆炽的眼睛,他才发现这种考虑其实没有必要。
    骆炽全神贯注听着他说,因为恢复的听力仍弱,所以又努力配合去辨认他的口型。
    明危亭的语速不快,正好方便他理解。骆炽的身体被困在轮椅里,眼睛里的期待却涓滴汇聚,越来越明确,越来越亮。
    明危亭握着骆炽的手,半蹲在轮椅前,仰头看他。
    他想,任何人被骆炽这样看着,大概都会忍不住想要翻遍所知的全部,把每一件事都讲给他听。
    好好养病,可以活很久。
    明危亭最后回答他:把这些地方都走完,在一个地方定下来休息,休息的时间和到处玩的时间一样长,然后再全都走一遍。
    骆炽忍不住笑了:那也太久了。
    他听得实在向往过了头,虽然嘴上这么说,期待却已经完全不加掩饰地透出来,甚至想一养好身体就立刻去海上玩。
    明危亭的眼里也露出笑意,他摸了摸骆炽的头发,轻声说:不久。
    现在的骆炽还不记得很多事,有时他宁可骆炽一直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下去。可看到骆炽为遗产分配录制的视频,在任夫人送给骆炽的别墅里,这种想法就又有变化。
    直到手术之前,所有发生过的事留下的痕迹,都还会藏在那片浓雾里。
    骆炽由里往外走,早晚避免不了要穿过它们。
    但至少现在,有片海在雾的尽头等着了。
    不久。明危亭对他做出邀请,火苗,病一好就来海上玩。
    骆炽的唇角压不住地抬起来,他用力点头,又因为这个动作迅速引发了一阵强烈的眩晕。
    落在明危亭的臂间,骆炽才发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全黑了,他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连手指也动不了。
    一种久违的、极端轻松的疲惫裹住了他上一次相似的印象好像还是一场篝火晚会。他玩得实在太高兴,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闭着眼睛冲了澡,胡乱用毛巾擦了一通,晃晃悠悠一头栽倒在松软的大床上。
    怎么会这么舒服。
    他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明危亭把骆炽从轮椅里抱出来,让他能够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骆炽已经有一点迷糊,他还在整理明危亭说过的话,因为不清楚会不会忘,所以尽量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复习:影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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