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烂泥一样的家庭,很值得留恋吗?还不果决点断掉?还期盼能从中得到关爱?梦做不醒的吗?你如果一直这样拎不清,一辈子别想有好日子过。自己拎不清就别觉得自己的命有多苦,不管多苦也活该得受着。
    许蜜语被纪封的一声声反问震在原地不能动。
    她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和她的家庭断掉瓜葛。她从小生活在那个家庭里面,好像对所有发生的事虽然有埋怨和委屈,但又觉得这种常态似乎已经是理所应当的了。
    以前聂予诚对她说过那个词,说她是在被她的家人pua。那时她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她似乎懂了一些。长久以来她在父母理所当然的洗脑下,把父母施予她的不公平对待都毫无反抗地接受了。
    可我该怎么断?没有人教过我,我该怎么断?雨声里,许蜜语的问句软弱又茫然。
    这很难吗?拒绝无理要求不会吗?断开和吸血家人的联系做不到吗?不是什么要求都应该满足的,不是什么家人都值得珍惜的,背叛你的家人、尽不到责任的家人,你在乎他们做什么?纪封说到这里想到的是纪圣铭,那个背叛了家庭也没有尽到丈夫和父亲责任的男人。
    这样的所谓家人,根本不值得在乎。脱离他却过得更好,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转瞬他又想到了母亲。他皱着眉继续说下去:你这样把希望寄托在不该寄托的人身上,为这种烂希望而活,简直就是不自爱!你自己都不爱你自己,还指望谁能真心爱你珍惜你?
    纪封冷冷的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气愤,和着风声雨声,一字字砸在许蜜语的耳膜上,你如果不能割舍你身后这摊负累,就永远也别想好好生活做人。
    许蜜语被这些话定在雨中。从来没有人对她讲过这样重的一番话,这些话好像敲打在她的灵魂上,在把她从浑浑噩噩中敲醒。
    怔立半晌后,她发现纪封抬腿要走。
    她赶紧拦住他。
    她在雨中仰起头看向他,急急地对他说:纪先生,请您等一下!您之前给我的二十万那张卡,被我母亲抢走了,我尝试过很多办法都没能把卡要回来,因为卡不是用我的身份信息开办的。所以能不能能不能请您直接把卡里的二十万转走,就当是我还给您了?
    这二十万,始终是她的一块巨大心病。
    纪封听完却表现得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临走前她拦住他,竟话锋一转说的是这个。
    他皱起眉:我说过给出去的钱,我不会再往回收。回头我会让我助理挂失掉那张卡,然后重新办张卡给你。
    纪封说完这句话,就冲着等在茶室外的薛睿招手。薛睿手里拿着两把印着茶室logo的雨伞。
    他走过来对纪封说:老板,服务员翻了半天,就翻着这么两把伞。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两把伞都撑开。
    纪封从廊檐下走出来。薛睿赶紧把其中一把伞撑到纪封头顶,另一把自己打着,跟着纪封往前走。
    纪封却顿住,没回头地告诉薛睿:伞给她。说完重新迈步,直直走进雨中。雨水跳落在他头发上肩榜上,很快就把他打湿。他却不管不顾这些雨柱,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背影颀长俊挺,步伐下却好像踩着什么怒气似的。
    薛睿愣了下,一转头,看到大雨里落汤鸡一样的许蜜语。
    他赶紧听话地把一把伞塞给许蜜语,然后快步追出去,三两步追上纪封后,舍己为主地把原本自己要撑的伞撑去了纪封头顶。
    纪封却一摆手推开了伞。
    反正都湿了,还打什么伞?偶尔淋淋雨,洗洗脑子清醒清醒,把不该有的同情清洗清洗,不也挺好的吗!
    薛睿一脸懵逼地跟在纪封身后,听他突来的阴阳怪气。
    纪封忽然很没征兆地一站定、一回身,站在雨里一脸凶狠地问向薛睿:
    我高高在上了吗?
    薛睿瞳孔一缩:
    我总是嘲讽嫌弃鄙视别人了吗??
    薛睿瞳孔缩紧:
    我没有同理心吗???
    薛睿瞳孔地震:
    薛睿好希望自己能立刻晕过去,好逃避回答这些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答案当然都是是啊!
    纪封看着薛睿欲言又止的表情,神色更加凶狠了:行了你闭嘴吧,不许说话!他光看薛睿的反应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调转身形继续穿行在雨里,大步往前走,丢下一句恶狠狠的岂有此理。
    薛睿擦擦额头上的汗,直在心里给刚刚能对纪封做出正确评价的许蜜语竖大拇指。
    他简直佩服刚才对纪封直言相喷的许蜜语。她怎么敢啊,那可是大魔王纪封啊!
    牛逼。
    许蜜语还呆怔在原地。她握着纪封让薛睿留给她的那把伞,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久,想着纪封那些一点都不好听的实话。
    那些话里带着点哀她不幸怒她不争的鄙夷和嘲讽。
    而那些鄙夷和嘲讽在这滂沱大雨里,却给她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醍醐灌顶般的敲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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