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宿抓紧轮椅把手,深深看着道观,表情不太能看得出悲喜,但小辣椒总觉得萦绕在他周围的,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周宿盯着道观看很久,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垂了垂头,推着轮椅离开。
    小辣椒不忍心去看他背影,好几次想冲上去告诉他真相,可想到他的身体,都忍下来了。
    去香立寺也有一条不用攀爬台阶的小路,周宿从路边捡起两根树枝做拐杖,一步一步缓慢的上山。
    敲开香立寺大门时已经是深夜,空寂开门后接住他沉重疲倦的身体。
    周先生?!
    周宿抓住空寂身上僧袍,用力得手臂越来越颤抖,面色惨白的,哭着笑了出来。
    我。
    出家吧。
    三个月的时间,叶青尧和师兄姐找过很多地方,叶庭琛像是要故意逗弄她,与她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总是给她留一点蛛丝马迹,而等叶青尧赶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到达江南一带的最后一个城市,叶青尧没有再继续找,而是让梓月去散播叶珺娅的事迹,极尽渲染和夸张。
    很快的,叶青尧收到叶庭琛寄来的信,并确定见面地点和时间。
    梓月看完信后冷笑,神经病!不用叶珺娅大做文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现身!真是神经病!
    叶青尧拿过来信,在蜡烛上点燃,平静地点评。
    他的确病得不轻。
    如果不是有病,谁会做得出当年那些事?
    明天你准备自己去?一直没怎么讲话的胥明宴,终于在快要见到罪寇祸首时忍耐不住了吗?
    叶青尧抬眸,看到他满脸担忧。
    是。
    不可以!希文和梓月都不赞同。
    胥明宴拧眉:太危险了!叶庭琛心狠手辣,一定会害你!
    叶青尧静望着燃烧得炽烈的火苗,唇角微弯起。
    那就不一定了。
    胥明宴坚定:我不同意你犯险。
    叶青尧淡笑:怕我死了,没人给师兄做替身吗?
    梓月瞪向胥明宴,希文也等他回答。
    胥明宴摇摇头,青尧,我说过请你给我一些时间。这一路走来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我喜欢的人是你,珺娅已经是过去。
    梓月切了一声,翻着白眼冷笑:你是终于醒悟过来活人比死人好了吧!所以才决定要喜欢青尧。
    胥明宴你可真无耻!你凭什么觉得青尧要听你的?你不想爱的时候把她当个替代品,你想爱了她就得乖乖配合你?天底下有这样好的事?你还不如直接做梦!
    梓月向来脾气暴躁,胥明宴从前在道观里的时候都会避其锋芒。
    她总是骂得理直气壮,让人找不到回击的理由。
    胥明宴有些不适,拧了拧眉。
    希文出来当和事佬,都是自家师兄弟,不要吵架,心平气和的想办法不好吗?
    梓月冷冷嗤笑:谁跟他自家师兄弟?我梓月没有这样的师弟!等救出师傅,让他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赶出道观!
    师姐!胥明宴皱紧眉,终于还是忍不住狠斥了一声。
    梓月瞪起眼,顿时开始撸袖子,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着?你还想打我不成!来啊!
    希文赶紧将她拦下来。
    叶青尧摇摇头,从屋里走出来。
    抬头看天上月光,皎白洒落一片,清辉寂寂。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点点思念。
    闲暇的时候,叶青尧开始会想起周宿。
    已经三个月了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身体有没有彻底好起来。
    香立寺后院是弟子们的禅房,红枫种了满园,现在刚开春,不见秋天红色。
    昨晚下过雨,树干和树叶都湿润,风吹的时候有风铃在响。
    那是周宿挂在上头的。
    三个月,九十天,共九十个风铃。
    风里响动的叮铃声是他在思念和祈福,盼望远方的叶青尧幸福绵长,平安健康。
    今天他收到了胥明宴寄来的喜糖,盒子很精美,图案是叶青尧会喜欢的刺绣,里面有糖果和花生,桂圆,寓意早生贵子。
    周宿身穿着禅衣,握着手里的菩提,小心地摸了摸那些喜糖。
    浅浅的光射在他断指上,他睫毛阖动着,把断指藏进宽大的袖子里。
    他一颗一颗地数糖果,花生,桂圆。
    他盯着它们发呆,想象叶青尧穿嫁衣嫁给胥明宴的样子。
    一定很美的。
    湿润的东西从眼眶里砸落在菩提上,周宿面无表情擦掉。
    他把喜糖装起来没有吃,因为已经做了和尚,不能破戒。
    但其实,他每天都在破戒。
    心中无佛。
    有的,只是叶青尧。
    准备要见叶庭琛这一天,叶青尧整夜都没有睡,不是紧张,不是害怕,更没有期待,只是想平静地等待天亮到来。
    她的苦难起源,她的不幸塑造者,逍遥法外这么多年,是应该来个了断的。
    她穿上素白裙子,坐在镜子前郑重地挽起每一根头发,插进头发里的簪子上只有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做装饰。
    她从来不需要化妆也会美得惊心动魄,今天却更隆重地为自己描眉,涂好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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