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那鬼差又倚着墙别过了头去,竟自顾自地哼起了歌儿来,俨然一副看透世事的高人嘴脸。
    王老爷子似乎也看出了这鬼差的与众不同,于是含笑发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早忘了。”
    那鬼差听到王老爷子问他话,回头笑了笑,又道:“我刚不是说了,我都死了几百年了,因为生前倒也没做过什么缺德的坏事,所以死后就被留在了阴间当差,这一做就做到了现在……”
    “你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为什么却对自己的死因记得那么清楚?”我问。
    鬼差又是一笑,答道:“这不正是我刚刚所讲的执念。”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又道:“你们看我现在天天乐乐呵呵的,我像是痛苦的样子吗?自我死时,痛苦已经不存在了,唯一还尚存的便是那一缕咽不下的怨气。其实刚到地府时我与李红袖这姑娘几乎一样,每天抱着那仇恨不放,天天想夜夜念,想着念着就过了这么多年,哈哈,倒是把自己的名字给忘记了……”
    鬼差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时就听王老爷子又问道:“所以按你的意思说,假设李红袖如今没有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再过个几十年或几百年,心里的怨恨也就平复了?”
    “那是当然,连被传做刻骨铭心的爱都无法令人铭记永恒,恨又怎么可能?她只是缺少时间,缺少时间去想通,仅此而已……”
    听鬼差说完话,秀秀不禁一阵感慨:“没想到地府中还有有此大悟性的高人……”
    鬼差摆摆手道:“可别这么说,我哪儿能算得上什么高人啊!只不过,你们是阳寿还未了却的生人,而我虽阳寿短浅,却又得了这数百年的阴寿,没事在地府里东转转西转转,思考思考这个,念叨念叨那个,哪怕是个傻子不也早已看破红尘了然于世了,你们说难道不是?因此像我这种人其实在地府大有人在,什么正的邪的好的坏的,黑的白的对的错的,不闻不问只做自己的事便对了……”
    “但李红袖若是得势,阴间阳间都要遭殃,你们这安宁日子,岂不是也过不下去了?”
    我话说完,鬼差仍面不改色呵呵发笑,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答道:“那又如何?当年我富甲一方做商人时,是过;被山贼抓了轮流羞辱我,也是过;后来莫名其妙就到了地府当差,浑浑噩噩的还是过。有时候,遇到什么会遇到什么都无需多想,眼一睁一闭,一闭又一睁,嘿嘿,一辈子就过去了……”
    之前听这鬼差高谈阔论,我们倒还对他有些佩服,可如今一听这番话,实在是让我们打从心里有些嫌弃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只听又一个声音从洞口方向沉沉传来——
    “其实李红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多少也有你们这些人的关系……”
    伴随着说话声,就见另一名鬼差已从远处循着洞道缓慢走来,边走边又说道:“一直以来,地府都太安逸了,安逸得让人只觉得迂腐、一成不变,李红袖不想像是你们一样在这安逸地迂腐之中苟且偷生,所以才会走向极端,如今终于做出这无法回头的逆事来……”
    “兄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迂腐有什么不好的?一成不变又有什么不好的?”那守门的鬼差辩解道。
    来人答道:“好不好,自然是因时而异,世间万物都在变化,人心也在变化,如果一直一成不变下去,那些迂腐的规则又如何能继续收住人心?”
    话说到这儿,那刚来的鬼差已走到守门鬼差三步以内,突然间猛一个箭步向前,霎时间就听‘噌’地一声,伴随着一道虚影乍现,刀光纵横,新来的鬼差已抽出刀抵住了另一名鬼差的脖子。
    情况突如其来,以至于被困在牢笼里的秀秀、王老爷子我们几人全都愣了住,这时再看那新来的鬼差,已将头上的帽子摘掉,随后将手伸向脸侧。
    轻轻一扣,一层软哒哒的假皮被抠住撕了下来,鬼差苍白的脸孔瞬间换做俊俏地新颜。
    一见对方的真面孔现出来,惊得我和秀秀齐齐一声惊呼——
    “白,白龙?”
    那鬼差不是别人,竟然是明明应该在鬼门关处养伤的白龙。
    而再看白龙,已然用刀抵着那鬼差的脖子沉沉开口:“你不要出声,敢叫一声我就杀了你。”
    听到这话,那被用刀抵住脖子的鬼差竟笑了,抬手在腰间拍了拍说:“钥匙在这儿,你尽管拿去。”
    “你倒真是配合。”
    白龙说着摸向鬼差腰间,当真取出了一串钥匙来,这时鬼差又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拿刀威胁我,我早说了,我这人早已经看透生死不问世事,留在地府当差也不过是为了混日子而已,所以跟谁混、帮谁的忙,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那就多谢了。”
    听到这番话,白龙竟真收回了刀锋,而鬼差揉了揉脖子竟也真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白龙一甩手,将钥匙抛给了铁栅栏后的我们,王老爷子赶忙接住钥匙打开了牢门。
    门一开,我第一个冲出去跑到了白龙的身前,激动地问:“白龙,你怎么在这儿?”
    “我比你们混进来的更早。”
    白龙微微笑道:“我倒是也想不来,可毕竟怕你们几人单独行动会有危险,也担心白薇那丫头,所以就……”
    “可是你的伤!”
    听白龙声音有气无力,想也知道他此时的伤势之严重,可换来的却仅是白龙微微一笑,摆摆手道:“放心吧,我还挺得住。你们最好别劝我休息或什么的,要想休息,我就在鬼门关前休息了,又何必趁着杨雪没回来时避开那两个日本小子,跑来陪你们送死呢?”
    话说到这儿,白龙又朝那倚着墙微微发笑的鬼差点了下头以表谢意,随后带着我们就急匆匆往外走。
    见他心意已决我们也没多劝什么,追上白龙脚步之后,我问:“白龙,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跟你一样,走一步算一步呗。”
    白龙笑了笑说:“其实我在你们几个被抓来之前就先混进了这洞里,虽然没被发现,但毕竟只有自己,行动也有些不便,因此才没提早暴露。没想到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你们几个就被抓了进来,正好,那不如就一起行动……”
    “可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关在这里的?”
    “你们被带到大厅见李红袖时,我就在旁边,只不过碍于那李红袖太过厉害,我又重伤未愈,没敢轻举妄动而已……”
    话说到这儿,白龙边走边朝我扫了一眼,微微皱眉又道:“那李红袖手中有一把刀,我已查明,这里大部分鬼兵鬼差之所以听命于李红袖,皆因惧怕那把刀的缘故……”
    “刀?藏在她袖子里的那把黑色的刀?”
    我一声发问,白龙微微颔首。
    这时王老爷子追问道:“那把刀确实厉害,只轻轻一晃没想到就有勾魂摄魄之效,那到底是把什么刀?”
    “据我查明,那刀乃阴间天子殿内镇店之宝,”白龙回答说:“我混进洞后俘获了一名鬼将,那鬼将告诉我说,大概是百年之前,一名邪术士曾大闹中土驱魔界,以一柄魔刀诛杀天诛府三十多名精锐驱魔高手,而后天诛府奋起抵抗,终在时任府主罗西沙的带领下将邪术士铲除,邪术士手中魔刀也从此落入了罗西沙的手中。因这刀至阴至邪极其厉害,罗西沙唯恐刀在落入歹徒之手,于是动用阵法将这魔刀送入阴间天子殿,之后便一直由阴间判官钟馗代理保管……”
    “这刀竟然这么厉害?那怎么会落进李红袖的手中?”我惊问道。
    没等白龙回答,王老爷子已在一旁开了口:“这还不好理解吗,那李红袖是什么人,乃是当今十殿阎罗之一的转轮王,十殿阎罗中她的位置最高,又早在几十年前就处心积虑意欲作乱,要从天子殿将这刀带出来,当然也不是一件难事……”
    “确实如此,”白龙在旁点点头道:“据之前那鬼将说,这把魔刀最厉害的地方正是可轻易诛杀阴府之魂,若真显露真实威力,即便是鬼门关前不可一世的鬼王恐怕也挡不住一刀,所以自被罗西沙封入天子殿后便成了阴间震慑群鬼的一件法宝,一直存放至今……”
    话说到这儿,白龙突然扭头又朝我扫了一眼,说道:“对了,说起来这刀恐怕和你还有些渊源呢!”
    我听完一声惊问:“啥?和我?不可能吧,百年前我还没出生呢,和我能有什么渊源?”
    就听白龙微微一笑,说道:“你可知道这刀叫什么名字?”
    “啊?叫什么名字?”我惊问道。
    “此刀大名——诛六道……”
    白龙话一出口,我心头‘咯噔’一声,只听这名字便已听出,这刀,无疑正是八件结巴仙祭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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