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了,家家烧起了炭炉,禾苗整天带着士林和碧莲玩耍,也懒得上外面闲逛。
    今儿是好日子,赶上十五,禾苗答应俩孩子,每月初一十五拜了神就回家吃火锅!拿猪骨熬的浓汤,配上枸杞和大枣,填个锅子屋里也暖和,孩子也爱吃。
    每到吃火锅的日子,许士林都会手舞足蹈的说:“我娘也就火锅做的好吃!”
    禾苗一笑,咬牙揪着他的耳朵:“我也就火锅做的好吃,其他都不能吃是吧?!”
    士林一躲,窜到许仙背后,伸出小脑袋道:“爹说了!你之前做饭等于烧炭!你还差点儿点了厨房!”
    禾苗顺势看向许仙,手握成拳,打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啥都跟儿子说!有你这样的爹吗?不卖我点儿好!”
    许仙充耳不闻,坐桌吃饭,给士林涮了肉片,给碧莲夹了虾子,再把煮好的白菜挑到自己碗里,拿筷子把白菜帮和菜叶子分离,小心把叶子夹到禾苗碗里:“得让士林知道自己的……娘,是个什么货色,对吧。”
    屋里,安静了,只有火炉的噼啪声在响。
    这一句,好像一张特赦令,将禾苗把关在心房里的热情,顿时解禁了一样……
    意思是,她可以……可以向以前一样,不顾旁人言论,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以随时去药铺找他,可以天天粘着他了?!
    然而听懂这句话的,还有差点儿没掉泪的许娇容,她盼弟弟想通,整整盼了七年!
    今儿的神没白拜!真是个大好的日子!
    许娇容一高兴,忙招呼禾苗:“苗儿!快坐着!坐汉文身边儿!”
    禾苗看了许仙一眼,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她还真是没敢动……
    而许仙,再夹菌菇的时候,将禾苗的碗,挪到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禾苗的心仿佛被最甜的蜜擦过一样,又像这暖和的锅子里的热汤,简直暖到了心窝窝里!当即窜到许仙身边,笑的像个孩子。
    正要开饭,此时门声响起,许娇容看看天色,笑道:“你姐夫,今儿回来倒是早。”
    李公甫几乎是飞奔进家门的,那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可以进屋见着禾苗坐在了许仙身边儿,那笑容僵了僵,随后更大了:“好,好!终于在一块儿了!”
    许娇容也高兴,打趣道:“你不会是听说了什么,才这么早跑回来的吧?”
    李公甫放下佩剑,脱下纱帽,松了松袖口,坐下道:“我确实是听说了些事情,但不是汉文的事儿。”
    “那是啥事儿?”妇人爱问,许娇容也是这样。
    李公甫边吃边说:“还不是托咱们禾大小姐的福!搞的士林没学上!我就托人打听杭州的学堂啊!今儿可算有信儿了,城北那家学堂……哦,离药铺很近的那家!他们愿意让士林去念书!”
    “什么?!”
    “什么?!”
    “什么?!”
    这三声答案,不由自主的从三人口中喷出!
    禾苗惊讶的是,李公甫居然把士林没书念的事情怪在自己头上?!
    许娇容惊讶之余,更多是开心!士林终于可以上学了!
    而许仙惊讶的是,药铺旁边那家学堂……那可是破的都要拆了的地方啊!士林能去那儿读书吗?!
    “咋了?”李公甫也皱了皱眉:“我好容易给找到个念书的地儿,你们咋还这么多意见!不爱去不去!大不了还在家读,咱们士林那么聪明,慢慢再找!”
    “我去!”许士林突然站起身,挺起小胸脯豪言壮语:“不管是哪儿,我都愿意去!我绝不会再让娘生气,让爹担心了!”
    许仙死的心都有了,要真去了那个学堂,他才真是要担心死了……
    禾苗看出许仙心思,在桌上没说什么,等吃完了饭,看许仙一个人在窗前矗立,手里拿了本书,却完全没有看的意思。
    禾苗上前,笑道:“怎么了大神医,士林上学,你不高兴?”
    许仙看了眼门外,见没人在哪儿,才敢说:“姐夫好心给寻的,我自然不好说什么,但那个学堂……房子旧的四面透风,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禾苗接话道:“我刚问过姐夫了,他说夫子姓刘,叫刘大钊。”
    “刘大钊?!”许仙一惊:“那老夫子还活着呢?!”
    禾苗嘴角一抽:“我是把你带坏了是吧?”
    说话越来越像了……
    许仙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再说:“打我去苏州前,就记得他在哪儿教书,印象中他一直都是个老先生……如今士林都快八岁了,他还在呢啊……”
    禾苗轻笑,窜到许仙书桌前,拿毛笔画画玩儿:“老夫子有什么不好,士林也不是真需要教知识,他要学的,是待人接物的礼数,夫子老一点儿挺好,至少士林看着他年纪大,应该会更加礼让。”
    许仙想了想,倒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士林还小,又是冬天,那书院老旧……还是给多做点儿冬衣吧,多穿几层,应该没什么问题。
    许仙思量着,便没再反对,回头一看禾苗的画儿……
    他摇摇头,在禾苗背后道:“以后绣花,画画,下厨,这样的事情,你就……”
    “我就怎样?”禾苗打断,托着自己的大作,站在许仙面前:“我画的是不好,但又不是给别人看的。”
    许仙浅笑,再看禾苗的画。
    刚才站在禾苗背后,被她的背影挡去了一些,现在正副在眼前,他才心下一颤,笑容微甜。
    之前看她的画,那是一只鸭子,因为画的实在难看,许仙以为是只公鸭在水上扑腾,但现在一瞧,原来这禾苗姑娘就着烛光,画了一副十分难看的……鸳鸯戏水图。
    许仙拿在手里,笑容在脸上,暖阳在心里,又听着禾苗围着他转圈儿说:“我呢,在很久之前看上一位公子!可是那公子总是对我爱答不理!最终受到了惩罚!被人陷害发配到苏州去了!我是谁?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禾苗禾大小姐!就带着自己当时结拜的妹妹,追去了苏州!”
    说着,禾苗将那幅图拿回手上,指着那鸳鸯说:“我当时在苏州城门前,歇歇脚看到了这两只鸳鸯!你说,这鸳鸯成双成对,哪儿有人不能成双成对的理儿?!于此,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那位公子喜欢我!不对!不仅仅是喜欢!要爱我才对!”
    许仙偏过俊脸,笑道:“就那么自信?”
    “可不是嘛!”禾苗一扬脑袋:“因为啊!这是注定的因缘!也是我……最想得到的东西!人哪,有时候一定要有欲望,才有那股子冲劲儿!就好比这对儿鸳鸯,要待在一起才能存活,若分开,那重归于好的欲望还会促使着他们,无论多久,都会再在一起的!……你说,是吗?”
    禾苗,好像有点儿心急了,她总是忘记,许仙是个有点儿慢的人。
    然,禾苗懂他,知道什么问题都不能当即要个答案。
    所以,她愿意等。
    许仙的沉默让她有些尴尬,禾苗忙把画卷起来,摆摆手道:“哎呀,我就是跟你讲讲我之前的事儿,说道说道这俩没羞没臊的鸟儿,你不必当真的哈!”
    “要分开,才能再在一起……”
    许仙,突然出声。
    禾苗微怔,也没听懂,猛一抬头看着许仙那张清秀无比的脸:“你说什么?”
    许仙浅笑,这一笑带着窗外的月光,在他白皙的脸上镀上一曾银月,那浅粉的唇微张,也带着笑意,他说:“要分开,才能再在一起,倘若从未分开,又何来‘再’,一说呢?”
    她一直在他心里,从未离开过。
    禾苗怔怔看着许仙,看着他把她手里的画重新打开,道:“你当初的选择,没错,你的欲望,也没错。其实……那也是我想要的。”
    禾苗顿时喜出一口气,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
    第二天,禾苗带着许士林到学堂报道,刚一踏进学堂大门……
    “这是送许士林来学堂的吧?”来迎人的是个老妇,年约六十,半头银发,这婆婆和蔼可亲,正拿围裙擦着劳碌半辈的手。
    然,禾苗看一眼那块都快破成凉亭的屋子,顿时嘴角一抽:“认错人了!再见!”
    “哎哎!”婆婆在身后喊着,别看年纪大,腿脚却好的很,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禾苗前面:“没认错啊!实不相瞒,咱们这儿一般人……是不会来的!之前有衙役来打过招呼了,说李捕头家孩子要送来读书,咱们高兴都来不及!这不,给士林的课桌就预备好了,你来瞧瞧。”
    禾苗看了士林一眼,士林坚决的点了点头,如上战场的小小战士,视死如归……
    可当他们看到课桌……
    “娘……”
    禾苗吞了口口水,指着那连杯水都经不住的桌子道:“就这……还好意思让我看?”
    婆婆赶紧拿围裙擦着桌面:“呀,这看起来不结实,其实承重的很哪!你瞧,多扎实……”
    “哗啦啦……”
    许士林抬起大眼睛,对婆婆眨巴眨巴:“婆婆,塌了……”
    妇人尴尬的笑着,又搓着手说:“那个……姑娘你要是交了读书的银子,咱们这就给士林买个新的,也成……”
    禾苗哭丧个脸,这学堂是穷疯了啊?!
    再看士林,禾苗问:“这破学堂四面儿透风,连个课桌都没有,更别提中午能吃上口热饭了,你还愿意在这儿吗?”
    然而,这小小孩子竟漂了眼屋里的学生,道:“旁人可以,我也可以!我就在这儿!”
    禾苗拍拍他的头,终于笑了:“好。”
    转脸再看婆婆:“哪儿交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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