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时光是好的,可就是这阳光微露之时,张玉堂竟拜别小青,说有事要出趟门,午膳时兴许能回。
    小青眉宇一皱:“你走了我怎么办?”
    张玉堂明知故问:“姑娘不是等我爹拿剑吗?何须要我陪?”
    小青一时结语,随后冷哼一声:“谁让你陪了!赶紧走!”
    张玉堂于礼,笑的十分得体,随手一指后院假山凉亭,道:“你喜欢的冻顶乌龙已经备下了,这凉亭晌午中算是凉爽,也能一揽花圃景象,我已吩咐人等我爹回来就唤姑娘,你放心去吧。”
    小青嘴角一抽:“什么叫‘你放心去吧’,说话这么丧呢!你走你的,我自己等着。”
    张玉堂点头示意,再转身离开,只是他刚出了“张府”大门,竟又从偏门溜了回来,躲去假山旁二层小楼上,推了小窗坐在窗下,品着和小青入口一样的冻顶乌龙,浅笑看她在凉亭中……惊叹的瞧着“张府”别院的世外桃源……
    小青从未想过,谁家的花园竟是这样的……
    张玉堂看着她的剪影,不自觉的喝光了一壶好茶,摆摆手着小厮续上水,顺嘴儿问道:“昨夜吩咐那些花匠把花园修了,可是做好了?”
    小厮昨夜原本不明所以,心说大少爷好端端的修那花园做什么?等今儿早上见到青姑娘和那一桌饭菜,算是明白了,浅笑回话:“按您说的,在长廊两边摆了清雅铃兰,共八十八盆,荷花池里的莲花也着人喷水擦拭,现在每一片荷叶都绿油带露,柳树下的白兰也开了,配着龙船大红相得益彰。”
    张玉堂双眸不离小青,再问:“那人……来了吗?”
    小厮轻笑,凑到张玉堂眼前,轻道:“来了,少爷您听。”
    话音一落,远处传来阵阵笛声,这笛声悠扬,在园林中最是清脆。
    而吹笛之人,一身浅黄纱衫,立在花圃一侧,竟是最不显眼的地界,身边伴着一女子,拿蒲扇纳凉,一身水墨长裙,在花前更是黯然失色,可她一开口,轻歌曼声,沁人心脾:
    “天秋月又满,城阙夜千重,
    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
    风枝惊暗鹊,露草泣寒虫,
    羁旅长堪醉,相留畏晓钟。”
    故人,还记得鄙人吗?
    张玉堂听曲儿观亭,看小青淡坐亭中,身影却有大半被亭柱遮上,他摇了摇头,只说:“本以为别院的凉亭建的最好,如今倒是觉得碍眼了。”
    小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利马意会,却开起了少爷玩笑:“您请来最好的唱曲儿鸳鸯,又唱了那么首久别重逢的曲儿,委婉动请,比茶香更甚,怎么少爷不是想听曲儿啊?”
    张玉堂这才撇过眼看那小厮:“让你续茶你续了吗?就会贫嘴!”
    小厮一捂小帽:“这就去!”
    张玉堂回过脸再看小青,见她站起身来,正对花园,手捧乌龙,难得的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浅笑。
    为博美人一笑,岂知那对儿苏州闻名的曲儿鸳鸯,可是一曲五两,礼金厚重的主啊!
    半晌,茶碗见底,张玉堂却没让人送茶上去,只把小青一人留在凉亭,连把蒲扇也没人给送。
    曲儿鸳鸯唱完就走,到账房领了银子,就离开了“张府”。
    后院儿的花再好看,也不过是花,越到午时越是炎热,没水没扇的日子,对着再好的花,也有看厌烦的时候。
    小青开始耐不住了。
    她拿手扇风,端了茶碗看了三次,开口叫小厮叫了五回,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想一个人去寻点儿水来,可万一离开了,张员外回来再错过可咋办?
    烦躁!
    小青在凉亭里乱转,但走也不是留又难受,头一回憋屈的像没头苍蝇一样,看的张玉堂心中暗笑,脸上开的花儿,倒是比花园的更艳。
    差不多了,再等下去,那火冒三丈的姑娘,怕是要回家了。
    起身,他整了整衣裳下摆,摆手唤来小厮:“一早让你在冰窖镇的瓜,可是镇好了?”
    小厮点头:“早就镇得了,凉着呢!”
    “端来。”
    “是。”
    冰镇的西瓜,切去了果皮,撒上薄薄一层酸梅粉,插上两根小竹签,张玉堂端着都觉得冰手,却没让小厮帮忙,拿袖子托着大碗,就这样一个人晃去了凉亭。
    小青一见有人来,也不管是谁!当即乐开了花!一个箭步上前,大喝:“你上哪儿去了?!现在才……”
    话没说完,小青那没出息的双眼利马盯上了他手中的大碗,单是看见那红灿灿的西瓜就流了口水,她大吞一口,眨巴大眼睛问道:“这个,是给我吃的吗?”
    张玉堂浅笑回问:“你想吃吗?”
    “想!”
    如果早上的美食是锦上添花,那这碗西瓜可是雪中送炭啊!
    也亏的张玉堂想到这种法子!一大早的备下大鱼大肉,吃的小青直叫渴!再安排她上高处不胜寒的凉亭,清晨听小曲儿赏花,留住这个爱美之心的小青姑娘,等到了中午,大太阳这么一晒,接着不给水不给扇,她的好兴致自然快速耗光,这个时候别说一碗冰镇甜西瓜,就算是一碗凉白开送过来,这青姑娘一准儿跟看见亲人似的,见着就扑啊!
    哎,一个张家大少爷不好好练武,也学会看上了兵书,实在不好对付!
    小青笑了,张玉堂就高兴了,将西瓜放上石桌,托着腮看她舒心的吃着瓜果,终于不再像早晨一样板着脸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为了心上的人,耍些手段整点儿套路也未尝不可,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自己费脑子,只要喜欢的人能微微一笑,那么再多的付出,也都值了。
    “好吃吗?”
    “好吃!”
    ……
    中午,张玉堂没让人预备荤菜,反倒把一桌子糕点端到凉亭来,再配上一碗冰茶,小厮按照张玉堂早前安排的,将那会说人话的鹦鹉带到凉亭来,再次博得美人笑。
    小青吃着酥饼,又拿酥饼喂鸟,开心的拍手叫好。那冰茶也好,薄荷加甜草,配上绿豆,过滤只取汁液,放凉取冰,入口透心凉。小青开开心心的跟鸟儿玩儿了一下午,回手再抓酥饼时发现饼没有了,便看了张玉堂一眼,说:“今儿也是凑巧了,你家待客的东西竟然都是我爱吃的!还有吗?”
    张玉堂只笑不语,喊来小厮道:“再端一盘来。”
    “真有啊!哈哈!那太好了!”小青继续逗鸟,完全没发现哪里不对。
    倒也不是不对,只不过是他还记得那次临别,出了酒楼送小青回白家小院儿,路过饼店她非要吃酥饼,就买了一大包,她说:“我姐爱吃甜的,弄的我现在没事儿也爱吃几口,这儿的饼最好,一口下去酥掉渣,不费牙就嚼烂了,好吃的很!”
    他记住了,记的清清楚楚。
    夕阳余晖,小青终于想起来问:“员外爷什么时候回啊,这都落日了。”
    张玉堂摇头,表示不清楚,却转头看着花园,道:“该喂鱼了,你去吗?”
    小青睁大了眼睛:“你家还养鱼啊?”
    张玉堂点点头:“当然,水无鱼不养,不然那荷花也不会开的这样好。”
    “我要看!”小青算是玩儿疯了,没等张玉堂带路,她自己就顺着台阶下了后花园,那园中花香本就怡人,如今踏足,就更显浓郁。
    她很开心,这一天能笑出一年的褶子,来到荷花池旁竟自己叫了人:“麻烦您那点儿鱼食来。”
    被唤的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乖巧的很,一看她就是客,忙服身道:“是,小姐。”
    “别!”小青赶紧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小姐,嘿嘿,麻烦你了。”
    小姑娘掩着嘴笑,一会儿就抱来一坛子鱼食,小青顿时接手抱上,一爪子下去,就抓了一大把鱼食,要往池子里扔。
    张玉堂吓的赶紧窜上前,打背后抓上了小青的手,等人回头与他对视一眼,他才弯起唇角,苦笑不得道:“鱼不知饥饱,你这一把撒下去,还不得撑死几只?”
    小青撅撅嘴:“我只吃过它们,谁知道他们吃什么啊!”
    张玉堂握着小青的手,就再也不想松开,就这样抖了抖她的手腕,将大部分的鱼食装回去,只留手上这些,他轻轻的将手放上小青的肩,再抓着她另一只手,将鱼食小心的撒在水面上:“轻一点,它们自己会游过来的。”
    鲜红的小鱼食飘在水面上,红白的锦鲤象征着富贵,却在此时竟显得娇羞,它们游的很慢,却真如张玉堂所说,慢慢仰起脑袋,小心的将鱼食吞噬下腹。
    小青一笑,正如夕阳余晖:“呀!真的来吃了!”
    张玉堂站在她身后,这样近,她一转身,那张镀着暖黄的小脸儿就在眼前,而她笑着的样子,就像身旁的芙蓉花开,清丽,却夺目。
    她没有牡丹的真国色,却有芙蓉的荣秀美,这样的女人,就用这样花的容貌,却把根扎在了张玉堂心里,慢慢滋长。
    落日了。
    小青看着他,却低着脑袋:“员外爷不会回来了吧,我也不打扰了,明日再来。”
    张玉堂看着她:“不怕我爹说你逾期不还?”
    小青浅笑,歪了歪脑袋看他:“我还不还你心里还没数吗?你跟员外爷说一声吧!”
    张玉堂不接话,只说:“晚上也一并用了吧,不过别院没人住,张府倒是备下了姑娘晚膳。”
    小青微怔:“你让他们备着的?”
    张玉堂笑着,点头。
    小青不知为何,心思微微一动,半晌红了小脸儿:“那,好吧……”
    可正当两人迈进张府第一步时,小青竟眉宇一皱,明显感觉到雄黄剑的剑气就在附近,但为何张玉堂要撒谎,说不知道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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