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事,罗立政一直耿耿于怀,把这笔账深深地记在了心里。现在重新回到市政府任职,自然要找他算账。江洲市造纸厂是大企业,由于当地木材、水质优良,所生产的产品出口东南亚各国。虽然由于木材成本增大,国家又控制木材的采伐,最近几年营利不多,但是作为老牌国企,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厂里的党委書記、厂长高配副厅,由市委常委会决定任命。要想换掉孙厂长,单凭自己的力量,罗立政是没有这个权利的。为此,他才想取得张清扬的支持,一鼓作气拿下孙厂长。
    “食物中毒?”张清扬一愣神,如果真是这样,那以事情可有些严重了。
    “是的,的确是食物中毒,市长,老孙这么干明显不把职工的生命安全当回事,他这个厂里的负责人不称职。”
    张清扬略微想了想,淡淡地说:“罗市长,这样吧,我马上就回去了,你看着处理。”
    这件事,张清扬也没有放在心上,本以为就那么过去了,却没想到引发了第一次他与米丰收的意见分歧。
    张清扬对罗立政所说的“你看着处理”,被他看成了认真对待。张清扬回到江洲政府上班后的第二天,罗立政便亲自送来了调查材料,前段时间造纸厂里的确吃过一批坏猪肉,虽然大多数人只是拉肚子,只有少数身体差的住了院。但在罗立政的调查材料中,介绍得就相当严重了。
    罗立政一脸沉重地说:“市长,虽然罢工事件暂时处理完了,可是如果造纸厂的食堂还不改进,很可能就会出大问题,食物中毒可不是小事!再说我感觉在罢工事件上,老孙的态度很恶劣,尽然大骂几位车间主任,还要给他们惩罚,取消奖金,据说还想开除几位不听话的工人。这么做就有些过分了,必竟这些中层干部也是为职工着想嘛。”
    张清扬已经渐渐琢磨出了罗立政的想法,但本质上他不想政府过度干涉企业的管理,所以就笑道:“那你就和老孙勾通一下,让他处理好食堂的事情,也不要开除工人了。至于其它的还是由他自己处理吧,工人罢工这种事,有时候也需要处理管管,要不然厂长的威严何在?”
    “这……好吧……”罗立政生硬地点头,一阵无奈。虽然感觉在这件事上没能拿下老孙,十分的可惜。但是既然张清扬是这个态度,他也不敢太过分。
    张清扬本就没把这当成大事,可是却没有想到孙厂长把这事捅到了米丰收那里。当天下午,米丰收就打来电话,约张清扬到市长里谈谈造纸厂的问题。张清扬大感奇怪,万万没想到这事会传到市委書記的耳朵里。
    原来这两天罗立政拿张清扬的话当成了令箭,对造纸厂的职工搞起了调查,目的自然是针对孙厂长。孙厂长不知道张清扬的真实态度,还以为这是罗立政利用张清扬的权势对他进行报复。
    感觉走投无路的他,索性一气之下就去找了米丰收,心想你罗立政能找市长,我为什么不能找米書記!就这样,他对米丰收讲清了事情的经过。孙厂长说罗立政是公报私仇,更说张市长不了解实际情况,听信谗言,说得老泪纵横,很是感人。
    刚刚接手江洲市委書記,对于第一个向自己示好的干部,米丰收自然会完全接纳,但是表面上还是批评了孙厂长的这种态度,说他没有觉悟,不相信组织等等。但是说到最后话峰一转,笑眯眯地告诉孙厂长,自己会和市长勾通一一下的。
    送走了孙厂长,米丰收坐在那里盘算着如何与张清扬谈。在他看来,自己首次向张清扬提出建议,他怎么也要给个面子吧?同时,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适适他对自己的态度。就这样,他便给张清扬打去了一个电话。
    张清扬到了,米丰收很客气地拉着他坐在长条沙发上,秘书泡过茶,他便很直接地问道:“造纸厂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张清扬便笑道:“罗市长跟我说了,这事双方都有些责任。虽然老孙处理得有些过激,但无论厂里怎么样吧,工人闹罢工是不对的,这样很容易被一些小报记者钻了空子大肆宣传,不利于江洲的投资环境。所以我觉得这事还是低调处理一些。”
    还不清楚米丰收的意见,所以张清扬只能保持中立的意见。不过打心底,也确实没把这件事看得有多严重。
    不料米丰收摆摆手,说:“我觉得该高调处理的时候也应该高调,老孙的处理方式还不到位。要我看那些闹事的工人就应该受到教训!”
    张清扬一愣,有点不明白米丰收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米丰收望了张清扬一眼,接着说:“当然,不管老孙怎么样吧,立政参与得也不是时候。再怎么说,他也不应该去干涉老孙的处理方式嘛!他在厂里主动替工人说话,摇旗呐喊,这事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一个企业的管理方式是厂长说了算,还轮不到他这个副市长伸头,我看他有点……太过激急了!”
    张清扬低头喝茶,暗暗地想看来米丰收觉得是自己在背后搞事了。他当着自己的面批评罗立政,其实就等于批评自己。他不会是想利用这件事竖立威心,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他没吱声,想听听他接着说什么。
    米丰收见张清扬仿佛默认了自己的话,便道:“老孙和我沟通了,他支持他的意见,对那些带头闹事的工人,情节严重者就要开除,这样一来也省得以后厂里再出现问题,会起到立竿见影的功效。至于我们市委市政府的干部,自然也要支持老孙的方式,更要统一意见,我们就不要把这事拔高,再给老孙泼脏水了!立政那里,你去说说吧。”
    张清扬脸上无所谓,心中却是苦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与米丰收这么早产生冲突。米丰收想用这件事打压自己,他感觉自己要动造纸厂的老孙,那他偏就支持老孙。这样不但可以显示出他的权力,更会让罗立政和自己离心。张清扬心想米丰收自认为他这么做是合乎情理的,但孙厂长应该没把工人前不久食物中毒的事情告诉他。所以从工人的角度出发,张清扬无论是为了市长的威信,还是为了那些工人,都不能支持他的意见。
    张清扬轻轻放下茶杯,望着米丰收笑道:“开除工人,我不同意,情况没有大家想得那么严重。而且这事根源还在于造纸厂的福利问题,不能全怪工人。”
    米丰收眉头一皱,目光锐利地射在张清扬的脸上。他可没想到张清扬都没怎么想就反驳了他的意见。他笑了笑,淡淡地说:“要我看,这件事是企业内部工作,我们都不管了吧。”
    张鹏却是强硬地说:“我觉得问题并不在于我们管不管,而是在于造纸厂的福利态度。工人与厂领导之间存在矛盾是很正常,也可以理解。我们身为父母官,领导干部,就不能任由他们激化矛盾,应该帮助化解。这些工人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都不容易,还要养家户口,我们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刚才您也说不能把问题拔高,可是如果真要严肃处理这些工人或者中层干部,事件激起反弹,不正是把问题拔高了吗?”
    米丰收满脸的不悦,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心平气和的与张清扬沟通,会触动他的情绪。要知道过去在省里,他一个眼神,就能把下面的干部吓得不敢说话。他控制自己的的怒火,摆手道:“既然我们的意见不同,那就任由老孙搞去吧,我们都别参与了。”
    张清扬也温和地笑道:“那也行,我回去同立政市长谈谈,再让市总工会查查,这些事就交给他们处理吧,呵呵……”
    米丰收诧异地望了眼张清扬,真没想到他半分薄面都没给。如果还是这个结果,那么自己不是白和他谈这么半天了吗?瞧这意思他真是要拿孙厂长开刀?他板着脸,点点头不再说话。此刻,他才认识到,张清扬与以往的任何一位搭班子的干部都不尽相同。
    张清扬起身离开米丰收的房间,无奈地叹息一声。其实他是很同情孙厂长的,可是既然米丰收想插手,他就不能后退。那么结果,自然要有一个牺牲的人。走出市委大楼,他拿出电话打给罗立政,让他跟进一下造纸厂工人闹事的问题。
    本来还想低调处理,现在想低调都不成了。张清扬无奈地想,也许干部间的斗争促使了社会上很多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这便是赤裸裸的现实吧。
    造纸厂事件,在罗立政以及总工会的介入下得到解决,那几位带头闹事的工人被记了过。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给整件事情一个说法,孙厂长只好免去了一位食堂负责采购的主管。随后,在全市工业发展会议上,米丰收隐晦地批评了处理造纸厂罢工事件上的失误。虽然他并没有提分管的某位干部,但人人都知道他在暗指罗立政,必竟罗立政就是主管工业的副市长。
    张清扬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可是却没想到那位被开除的食堂采购十分不服气,感觉自己成为了孙厂长的替罪羊,一气之下找律师要告造纸厂,想为自己讨个说法。理由是自己也是受害者,食堂的采购完全是按照孙厂长的要求来办的。因为最近经济危机,资金回笼慢,厂里要减少开支,所以就从午餐费上动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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