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刺骨,凌冽生寒。
    平国公府三房的一间小院子里头,秋二奶奶正跟阮芷兰抱头痛哭。
    阮二少爷在一旁看着也红了眼。
    李四奶奶拿着帕子,一边抹着泪,一边满是激动的小声同阮四少爷道:“孩子平安无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会儿得去佛前给孩子上香还个愿。”
    阮四少爷小声道:“我去还愿就是了。你有了身子,闻那个香火味对你跟孩子都不好。”
    听着阮四少爷这般体贴的话语,李四奶奶脸颊微红。
    自打她怀了孩子,她同阮四少爷夫妻俩就像是解开了一个难解的心结,感情日渐升温,越来越好了。
    而正当李四奶奶心里头满是感动的时候,突然听得那边秋二奶奶一声喝:“给我跪下!”
    李四奶奶诧异的望了过去,就见着秋二奶奶面如冰霜,一把推开怀里头显然还有些发懵的女儿,咬牙又喊了一声:“你这个不孝女!给我跪下!”
    阮芷兰方才还正同母亲抱头痛哭感慨劫后余生呢,谁知道一下子母亲就变了脸,让她跪下。
    阮二少爷微微蹙了蹙眉,想要劝一劝媳妇秋二奶奶。
    阮二少爷是个溺爱闺女的,他觉得孩子刚找回来,就这样凶狠,这不伤孩子的心吗?
    然而原本就有些心虚跟内疚的阮芷兰,并没有像阮二少爷想象中的那样大吵大闹,而是扁了扁嘴,委屈巴巴的跪了下去。
    “胆子肥了啊你!”秋二奶奶忍不住起身,手一下子一下子往阮芷兰身上招呼,声音带着哭腔,喊道,“你才多大的小姑娘啊!就敢买通婆子偷偷溜出去!想看戏你同家里人说啊!你爹你娘是虐待你还是怎么了,还能不让你看出戏啊!?那堂戏就那么好看?!你知不知道你爹你娘差点急疯了啊!”
    阮芷兰身上穿的极厚,秋二奶奶打的是她的后背,下手又轻的很,只是看上去架势很足。
    然而阮芷兰经过这些事,早就明白了自己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悔恨不已。眼下秋二奶奶这般骂她,她觉得是她活该。
    因此,阮芷兰也不反抗,只是哭得越发厉害了。
    秋二奶奶见女儿哭的这般厉害,还一句都不为自己辩解,反而下不了手了。
    秋二奶奶的眼泪也大滴大滴落了下来:“你这孩子,怎么不替自己说几句啊?平时犯了错,最会为自己开脱的就是你。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
    秋二奶奶捂着嘴哭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方菡娘叹了口气。
    母女两个都哭的厉害,有些事定然是说不开的,她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把这事的始终都交代清楚了。
    方菡娘想了想,决定先把事情从守门子的雷婆子说起。
    她低声同阮二少爷吩咐了几句,见阮二少爷脸上显出错愕的神情,她坚定的道:“二表哥,相信我。”
    经过这么些事,阮二少爷自然是相信方菡娘的。
    他点了点头,按照方菡娘的话吩咐了下去。
    很快,阮二少爷派出去的第一拨人回来了。
    两个侍卫把雷婆子给架了回来。
    雷婆子本就心虚,在那撒泼似得蹬着腿大喊大叫:“老婆子被兰小姐捉了把柄才放她出门的!又不是故意的!眼下兰小姐不见了你们就拿老婆子撒气……”
    眼看着她就要嚷嚷的整个平国公府都知道阮芷兰失踪的消息,两个侍卫毫不客气的将一团抹布塞进了雷婆子的嘴里。
    他们拖死狗一样把雷婆子丢在了几位主子跟前。
    雷婆子正欲在那里嚷嚷,结果一看面前不远处跪着个小姑娘,不是阮芷兰又是谁?
    她一时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雷婆子心里头飞快的琢磨着。
    那位不是说同兰小姐结了梁子,碍于她是贵女没法下手,要绑她几天出出气才放她回来吗?
    怎么这么快就把人放回来了?
    不对劲啊……
    雷婆子打了个激灵。
    难道说,兰小姐是平国公府的人找回来的?
    那也就是说……那位爷的计划败露了?
    不行不行,她说什么也不能承认!
    雷婆子飞快的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很快,她口里的抹布被人拿掉了。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她并没有被秋二奶奶或者阮二少爷兴师问罪。
    问她话的,依然是上次审她的表姑娘。
    雷婆子心里头松了一大口气。
    她是知道这位表姑娘是个心善的,不然,也不会昨夜什么都没责怪她,就让她回去了。
    在雷婆子心里,心善就跟好糊弄是一样的。
    雷婆子眼睛咕噜噜转了转,她清了清嗓子,硬是扯出了分哭腔:“哎呦,各位主子,你们喊老婆子来问话直接喊就是了,何必,何必这么粗暴呢……”
    只是,方菡娘并没有雷婆子想象中的那般和颜悦色。
    方菡娘神色淡淡的,看着下头的雷婆子。
    “雷氏,我问你答。”方菡娘淡淡道。
    雷婆子嬉笑道:“表姑娘是主子,问什么,老奴自然会好好回答。”
    方菡娘并不理会雷婆子的嬉皮笑脸。她单刀直入道:“你说吧,昨晚你是收了谁的钱,才把妙妙放出去的。”
    雷婆子神色大变。
    她没想到方菡娘不按套路,上来就直接问这种问题。
    而且最要命的是,她——问的还是雷婆子一心想要隐瞒的那问题!
    雷婆子眼神有些躲闪:“表姑娘说什么呢,老奴听不懂……昨晚上,昨晚上是兰小姐拿了老婆子的话柄威胁老婆子,老婆子才开门的……”
    方菡娘冷冷一笑。
    一旁稍稍止住了哭的阮芷兰对于自己连累了这个看角门的雷婆子也有些心生不忍,她一边抹着泪一边哽咽道:“……小姑姑,她说的没错,是我,是我逼她的……”
    这个被人卖了还在那傻乎乎替人数钱的傻子!
    方菡娘心里头叹了口气,也有心给阮芷兰点拨一下,她认真的看向阮芷兰:“妙妙,你真的以为是你拿着事情威胁到了雷婆子吗?你知道的雷婆子那些渎职的事,不过是让她损失些月钱。但她将你放出去,一旦被查出来,别说是月钱了,她整个人说不定都得脱一层皮。”
    阮芷兰从来没想过这点,方菡娘一点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方菡娘又轻飘飘的加了一句:“你若不信,大可拿着事情去威胁下旁的守门人,看她们敢不敢放你出去。”
    阮芷兰沉默的摇了摇头。
    无论是昨晚,还是今天早上的事,都已经给了她重重的棒喝。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听不进去劝的小姑娘了。
    方菡娘见阮芷兰已经想明白了这事,又看向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的雷婆子,淡淡道:“你还是不肯说?”
    雷婆子依旧死梗着脖子:“表姑娘说什么,老奴听不懂……”
    方菡娘冷笑一声。
    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而正当这时,阮二少爷派出去的第二拨人也回来了。
    那侍卫沉默的向阮二少爷行了礼之后,从怀里头拿出几张薄薄的银票来:“这是从雷婆子无厘头搜出来的。”
    雷婆子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煞白起来,她一双浑浊的老眼看向那几张银票,前几日那几张银票还是她梦里头都要笑醒的东西,今天这几张银票就已然是她恐惧的物证。
    阮二少爷黑着脸,大略看了下那几张银票,竟有两千两之巨。
    还用再说吗?
    阮二少爷愤怒的将那银票掷在地上。
    方菡娘看着雷婆子:“你月银不过一两银子,家中又无他人,这么些银子,是哪里来的?”
    雷婆子猛地摇着头,有些惊慌的大叫道:“老奴不知道那几张银票是哪里来的!……”她眼睛胡乱转着,一时间只得慌乱无措的给方菡娘砰砰磕着头,“表姑娘明鉴啊!一定是有人想要害老奴!老奴,老奴真不知道这银子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说完,愤怒的阮二少爷已经上前一脚将那雷婆子踹翻。
    阮二少爷黑着脸喝道:“你一个糟老婆子,卖了都不值几两银子,谁会用两千两银子去陷害你?”
    雷婆子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又不住的给阮二少爷磕起了头:“二少爷,二少爷,老奴是冤枉的啊!”
    ——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能认下这桩事!
    方菡娘冷冷一笑:“雷氏,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要不要让我去把斗金赌馆的张老板请来?我想他肯定认得你。毕竟……你可是在他那欠了一千两银子,前几日刚还清呢!”
    雷婆子一听,方菡娘竟连斗金赌馆的事都知道了,顿时萎倒在地,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磕起了头:“几位主子,是老奴鬼迷心窍,管不住这手,输了一千两银子……那人来找老奴,说老奴只要顺水推舟的把兰小姐放出去,就给老奴三千两银子……老奴实在没法子了啊,那赌馆的老板说要砍老奴的两只手抵债啊……”
    雷婆子哭的鼻涕横流。
    众人只觉得这个婆子实在令人恶心。
    尤其是秋二奶奶,她咬牙上前,狠狠打了那雷婆子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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