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此时站在院门口正头痛的很。
    屋里头隐隐传来的哭声,有安二夫人的,也有孔氏的。
    果然就让那孔氏跑到这边来闹了。
    方菡娘其实根本不想插手二房的事情。真要摊开说了,她是平国公府的表小姐,不是嫡小姐,对府里头的事情指手画脚的话,难免会遭人厌烦。
    尤其是,这桩事涉及到了长辈的桃色八卦,方菡娘就更不愿意掺和了。
    可是,孔氏跑过来闹事,有她的责任,她没把人看好。
    虽说母子天性乃人之常情,可方菡娘对这个孔氏一点都不放心。
    这个孔氏根本不是个省油的灯。
    方菡娘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最起码得把孔氏这茬子事给顺平了。
    也免得事情闹大了,闹到了她外祖母哪里去,徒添老人家的烦心事了。
    方菡娘对两个守院门的家丁道:“麻烦两位去里头通传一下,就说,”她想了想,“就说我找二舅舅有事。”
    家丁即便是没见过方菡娘,也都听过府里头方菡娘的传说,自然是不敢得罪这位表姑娘。
    他们敢拦身份不明的孔氏,却不敢对着方菡娘有半分不敬。
    “小的这就去回话。”其中一个家丁机警的抱拳,往院子里头跑去。
    小雅在后头帮方菡娘举着伞,免得大雪落满方菡娘一身。她踮着脚小心翼翼的往院子里头看了眼,明明很精致的小院,在她看来,却很有几分阴气沉沉的模样。
    小雅忍不住抖了抖。
    家丁很快就回来了:“表小姐,里面请。”
    方菡娘理了理头发,微微点了点头,带着小雅进了院子。
    等方菡娘进了屋门时,屋里头的乱象已经好了不少。
    安二夫人红着眼,板着个脸,坐在椅子里头,一言不发,大概是不愿意在小辈面前失态。
    只是,安二夫人的半边脸颊都红肿了……方菡娘收回了眼神。
    方菡娘见阮二老爷一脸疲惫的站在屋里头,身后跪着他的长随阮雄,另一边还跪着个丫鬟,想来就是秋珠口中的百灵了。
    阮二老爷神色萧瑟:“菡娘,让你看笑话了。”
    方菡娘行了个福礼,真心实意的劝道:“二舅舅说的这是哪里话,逝者已逝,还请你节哀顺变。”
    正说着话,突得斜刺里却冲出个人来,不是孔氏又是谁?
    孔氏手指着方菡娘,声音嘶哑,大嚷道:“你来这儿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假惺惺的!滚出去啊!”
    她又哭又闹的就要上去厮打方菡娘,只是还没碰到方菡娘的衣角,就被阮二老爷狠狠的拽住了:“你看看你像是什么模样!”
    安二夫人在一旁端着架子冷笑,因着刚刚大哭过,声音还有些嘶哑,她嘲讽道:“市井泼妇,还当这平国公府是你家后院子吗!你一个外头养的狐媚子,有什么资格责问我们平国公府的表姑娘来这干嘛?”
    孔氏脸色一白,但她知道安二夫人是二房的正室夫人,她日后进了后院做了阮二老爷的侍妾,也是要看她的脸色过活的……孔氏想通这点,不敢再去招惹安二夫人——安二夫人已经年老色衰了,日后阮二老爷想要孩子肯定还是得由她这个侍妾生!到时候安二夫人要是稍微给她点颜色看,她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孔氏恨恨的看向方菡娘。
    安二夫人她得罪不起,区区一个表姑娘难道她还得罪不起?
    孔氏顿了顿,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去世了,她最大的依仗没有了……
    一时间,孔氏心里头无比的恐慌。
    其实这次方菡娘过来主要是为着孔氏这事的。
    不过眼下看她二舅舅这模样,也不像会由着孔氏胡来的。
    方菡娘微微放下了心。
    阮二老爷能管束孔氏最好,那也就不用她多管什么闲事了。
    方菡娘遥遥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孔楚华,紧紧的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般。
    这也算是她的表弟吧……
    阮二老爷注意到了方菡娘的视线,悲从心起,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是你六表弟,到时候你也来给他上柱香送送他吧。”
    方菡娘还未说话,安二夫人在那头又冷笑出了声:“六表弟?!阮二,你这是坑你外甥女还是怎么的,一个没上族谱,没论序齿的私生子,哪里来的排行?!”
    阮二老爷深深的吸了口气,对安二夫人道:“他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而且人都已经死了,你就不能宽容点吗?非要弄得针尖对麦芒的,你才高兴是么?”
    孔氏站在一旁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她噗通一下给安二夫人跪下了,膝行过去,叩倒在安二夫人跟前,哭道:“夫人,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了老爷,可是那跟华儿无关啊。夫人你没见过华儿,他健康又聪慧,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如今他已经去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了华儿。我以后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夫人,还请夫人不要再针对华儿了……”
    安二夫人听到“健康又聪慧”的时候,就已经满肚子怨气了。
    听完孔氏哭哭啼啼说的那些话,安二夫人再也忍耐不住,抬起一脚就将孔氏给踢翻了。
    阮二老爷皱了皱眉眉头,觉得安二夫人在方菡娘面前整出这副模样,很是丢脸,脸上也不好看的很。
    这一脚,安二夫人踢的并不是很重,只是因着太过厌烦孔氏,不愿意看见她,才将她踢飞。
    然而孔氏却捂着胸口,哭得委顿在地,爬不起身的模样。
    安二夫人气得胸膛起起伏伏的,手拍着椅子扶手,大骂道:“一个下贱女人生的私生子,也值得我针对?!我针对他干什么!我针对的不是那什么华,我针对的是阮二的私生子!”
    阮二老爷忍不住喝道:“够了!孩子还在那躺着呢,你有什么怨气,等孩子的丧事办完以后再说!”
    “丧事?”安二夫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她挺直了腰板,眼神也变得凌厉许多,直勾勾的看向阮二老爷,“你要给那个私生子办丧事吗?!怎么办?昭告全京城的人,平国公府的阮二老爷,在外头同人私通,还有了私生子?!你也真不怕给那私生子折了阴福!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按照惯例,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了,别说是这个私生子了,我说句不中听的,就是府里头的嫡子嫡女,没活到上族谱排序齿,那都不算是阮家的人!这丧事,阮家不能办!”
    阮二老爷脸色灰白,嘴唇微微颤动,却无话可说。
    他明白,安二夫人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府里头的规矩。
    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孔楚华,心里头跟针扎一样。
    他的儿子,早早的夭折了,他却不能替他风风光光的办一场丧事……
    孔氏一听,她的儿子死了,竟然连一场丧事都没有,哪里肯接受,高喊了一声“我的儿!”,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阮二老爷神色微微一变,正要上前看一看孔氏的情况,安二夫人突然语气冷冷淡淡的开了口:“老爷,你知道白儿病了吗?”
    “什么,白儿又病了?!”阮二老爷脸色变得有些着急,“大夫去看了吗?!”
    安二夫人冷笑一声:“白儿受了风寒,大夫已经开了药,真是不劳二老爷费心了!”
    这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阮二老爷的心上。
    亲儿子,却“不劳他费心”……
    再思及幼子的夭折,长子的体弱,发妻的仇视,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人生挫败感笼上了阮二老爷的心头,让他整个人都颓然下来,气色也颓唐了不少。
    安二夫人看都不看孔氏一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甩袖子,出去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方菡娘沉默不语。
    她以为她这二舅舅会看在死去的孩子份上,向着孔氏这边,闹得二房翻天。谁知道她这二舅舅,似乎并不怎么看重孔氏……
    小雅已经早就吓得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了。
    一般看到主子这么多事的,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阮二老爷像是老了很多,腰微微佝偻着,疲惫的对方菡娘道:“……让你看笑话了。”
    方菡娘担心的看了一眼阮二老爷,觉得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并不怎么好:“二舅舅,要不让大夫来给你把把脉?”
    “不用,我还撑得住。”阮二老爷摆了摆手,他疲惫的开口吩咐阮雄,“把孔氏送到侧房去休息吧。我想静一静。”
    阮雄忍住膝盖的酸痛,恭恭敬敬的起身去扶晕倒在地的孔氏。
    另外一个跪着的丫鬟,百灵,身子微微抖着,她匍匐在地,似是想向阮二老爷求情,却又不知道如何求情。
    方菡娘抿了抿唇,向阮二老爷行了个告退礼。
    安二夫人出乎她意料的强势,在孔氏几次作妖的时候,都把孔氏给狠狠的按了下去。看来她也没什么好担心二房这边的形式了。
    方菡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领着小雅出了二房的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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