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兰好歹没在芙蕖堂里头吵起来。
    她就是再冲动,也知道如果在芙蕖堂里头惹了老夫人不快,家里头的人不管怎么说,都要好好教育她一顿的。她憋着话,回了自家这一房的小院子。
    平国公府眼下因着老夫人还健在,老夫人又是个喜欢子孙绕膝热热闹闹的,并没有分家。
    只是各房底下的孙子孙女都大了,也不好再混住,各房下头的子弟们各自都有各自的院落。平国公府大的很,即便这样,还有不少余裕的空院落。
    阮芷兰她家里就占了处大院子,只不过阮芷兰的双胞胎哥哥阮纪风年龄大了,前年就搬去了外院,并不同她们住在一处。
    阮芷兰闷闷不乐的回了自个的小隔院午休,秋二奶奶正领着几个丫鬟在院子里捯饬着花瓣,准备榨些花汁子自己涂染指甲,见闺女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回来了,也是纳闷:“呦,这是谁惹我们家妙妙了?”
    阮芷兰撇了撇嘴,刚说了个“小姑姑”,秋二奶奶脸色就变了,飞快的左右看了下,见院子里头除了几个心腹丫鬟外还有些杂役,打断阮芷兰的话:“妙妙,有话咱们进屋子里说去。”
    阮芷兰憋了口气,跟着秋二奶奶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秋二奶奶就谨慎的让丫鬟关了门,只留了两个心腹丫鬟在屋子里伺候茶水。
    阮芷兰朝秋二奶奶抱怨道:“娘,你至于那么忌惮她吗?”
    秋二奶奶瞪了一眼女儿,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你是不知道你那小姑姑在你太奶奶心里头的地位,别有的没的在外头乱说话。”
    阮芷兰还有些不服气,秋二奶奶撇了撇嘴角,似是笑了下:“我且同你说一说,你可知为何只有你跟香香,翠翠有乳名?且还是老夫人亲自取的?”
    阮芷兰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她迟疑了一下:“难道不是因为太奶奶特别喜欢女孩,才给我们取了乳名?”
    秋二奶奶摆了摆手:“你们小姑姑闺名青青,给你们起的这些个叠字乳名,那是当年有个道人,对你太奶奶说,给家里女娃小辈也取上同样的叠字乳名,天天唤日日喊的,总有一天会把你们小姑姑给喊回来。不然你看你太奶奶这些个孙子重孙子的,哪个还有乳名?”
    阮芷兰撅起了嘴:“没劲。”
    秋二奶奶嗔了阮芷兰一眼:“说什么呢,你要知道,你太奶奶如今是整个平国公府都要供着的老祖宗,她对你那个小姑姑的娘有多看重,就对你小姑姑有多看重。”
    阮芷兰仍是撅着嘴有些不太高兴:“可是她就是一个乡下来的村姑……”
    秋二奶奶见女儿冥顽不灵,也变了脸色,喝道:“闭嘴!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秋二奶奶气得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下了什么决心,对女儿郑重道,“本来不想同你说的……算了,还是同你说了吧!”
    秋二奶奶看了一眼留在屋子里伺候茶水的那两个心腹丫鬟,那两个丫鬟意会,低头退了出去,在外头把门关的严严的。
    阮芷兰见秋二奶奶难得这么一副慎重的样子,要说的事情,竟然连心腹丫鬟在一旁都要忌讳,她也提起了几分小心:“娘你说。”
    秋二奶奶叹了口气,坐到黄梨木雕花扶手椅里,摩挲着椅子扶手,以一种极为谨慎的语气,同阮芷兰道:“你可曾见你那小姑姑腰间,佩了一方飞凤玉佩?”
    阮芷兰激动道:“怎么没见!我还想说呢,太奶奶真偏心,那枚玉佩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就那么让那方菡娘直接佩在了腰间,简直……”
    “暴殄天物”四个字还未说出口,秋二奶奶已经气得拍了桌子:“你知道个什么!”
    阮芷兰被吓了一跳,秋二奶奶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我要说的,就是那枚飞凤玉佩……那枚飞凤玉佩,其实是你太奶奶家的传家宝!你太奶奶家那枚飞凤佩,向来传女不传男,传嫡不传庶,代代相传,珍贵无比的很,象征意义远远超过它的实际价值!”
    阮芷兰本以为那枚飞凤玉佩只是价值连城罢了,哪里想到背后还有这番意义。她惊疑不定道:“这意思,是说太奶奶选了方菡娘……”
    秋二奶奶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本以为那枚飞凤玉佩最后会落到你、香香、翠翠三个人其中一人身上,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个方菡娘,你太奶奶更是想都不想,直接把那飞凤玉佩给你小姑姑挂在了腰上!那意思就是在告诉咱们几房,方菡娘,是她平国公府的太夫人罩着的人,只要有她在一天,咱们各房都得在你小姑姑面前夹起尾巴来做人!”
    阮芷兰受了不小的打击。
    她一直以为这些年来太夫人是很喜欢她的,逢年过节的,芙蕖堂里赏给她们几个小姑娘赏玩的物件就没断过,府里头几个爷的待遇更是同这几个小姑娘差了好大一截。
    谁曾想,这方菡娘一来,立即就看出了差距……
    听说还有两个小的还在路上,她三叔叔亲自带了二百阮家军去接人,这阵势,公主出巡也不过如此吧?
    阮芷兰抿着嘴唇不说话。
    秋二奶奶同女儿说了这些,心里也不是很好受。她最后苦口婆心的警告阮芷兰:“……总之,你那小姑姑,你就老老实实的,把她当个长辈尊着敬着,别整天有的没的去想什么争宠的事。实打实的告诉你,你争不过!你爹娘俱在,一家俱全,打小在蜜罐子里长大。人家呢?死了亲娘,本应是金尊玉贵的小姐,却落了个乡下度日,你说说看,你太奶奶会更疼惜谁一些?……老实点,听到没有!”
    阮芷兰没说话,撅着个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
    临至傍晚,风沙弥漫中,远赴塞外求医的车队终于看见了前头星星点点的烛光。
    李彤花趴在车窗上欢呼了一声:“妈呀终于有人家了,坐车坐的腰都快断了!”
    柳瑜君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不好,连累你了。”话音刚落,又是撕心裂肺的一阵咳嗽。
    柳瑜君的丫鬟赶忙扶住柳瑜君,眼中含了泪:“小姐,坚持住,神医家马上就到了。”
    李彤花也被柳瑜君吓了一跳,她赶忙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倒出一颗通体圆润的药丸来,往柳瑜君嘴里一塞。
    那药丸入口即化,柳瑜君的咳嗽也微微止了些。
    这是出京前太医令给配的药,但治标不治本,柳瑜君这怪病,不仅仅是病,更有部分是缠绵了许久的“毒”,这下子一并爆发,才这般凶险。
    太医令束手无策,想起在塞外隐居的师叔,他主攻一些疑难杂症,尤其是“毒病”,特别擅长,这才推荐柳瑜君他们来塞外求医,也算是最后一丝希望了。
    柳瑜君脸色稍稍好了些,她半倚在丫鬟身上,苦笑道:“只盼我这身子,不要再给姐夫添麻烦了。”
    李彤花又好言好语安慰了许久。
    外头车队依旧平缓的向前行驶着,前头打探消息的探子打马回来,在马上对着姬谨行拱了拱拳:“主子,根据太医令给的地图,游神医应是在前头的小村子。”
    姬谨行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凝视着前方隐在黑暗中的小村子。
    到达村口时,已是入夜了。
    塞外深秋的夜,已经很冷了,利风像刀刃一样刮的人身上生疼,姬谨行武艺高强,倒不惧这些风霜,只是队伍里毕竟还有三名女子,他略略一想,让人拿了三件披风送到车上。
    前头探路的人敲开了村子里一户人家的门,那户人家口音搀着胡音,开了半个门缝,趁着夜色一看是劲装的汉子,脸色微微一变就要关门。
    那探子眼明手快,拿剑鞘挡住了门缝,笑道:“老人家,别怕,我们是来找游神医求医问药的,只是一时不知道游神医到底住在哪里,这才来问问您。”
    那老汉花白胡子,胡子邋遢的,他疑惑的在门缝里打量着那探子:“什么游神医?老头子在这住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什么游神医的,你们别是马贼,来打劫的吧!”
    他的口音奇怪的很,像是在胡地生活了很长时间,又夹杂着一些蜀中那边的方言,听上去颇为奇怪。
    探子正在费尽口舌跟那老汉证明自己不是马贼,后头一条胳膊伸过来,抵住了门扉,姬谨行冰冰冷冷的声音在寒夜里将人冻了个透心凉:“游神医,我们诚心来求医,还望游神医帮忙看一下病人。”
    那老汉神色大变,仍是矢口否认:“啥?!你喊谁游神医呢?!我不认识什么游神医游神二的!”说着,咬牙就要使劲关门。
    姬谨行面无表情,神色漠然,只是抵住门扉的力道并未放松半分,任凭那老汉使劲了浑身力气,也没办法再关上半丝门缝。
    姬谨行道:“游神医,我知道你早年在蜀地学过医,故有蜀中那边的口音。你那为了扰人视线的胡地口音,”他顿了顿,依旧一脸冷漠,“太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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