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孤影映清秋,灯花落尽,残烛幽幽。
    青丝散去铅华除,折梅一曲,月落西洲。
    三千烦恼九千忧,梳却几许,留与几筹。
    此恨绵绵穷尽否,泗水东去,渭水东流。
    “仲寓怎么了?”一听大儿仲寓出事,慕容凝烟哪里还镇定得了,激动地蹙眉站了起来。
    “烟儿,你先坐下别激动,仲寓暂时没事,你听我细细与你说来。”陈牧之稳住慕容凝烟,愤愤地说:“赵光义那个卑鄙小人,命人到处捉拿仲寓。”
    “啊!那仲寓现在人在何方?”
    “暂时没事,和紫枫大哥在一起,你放心!”
    凝烟将手里的佛珠飞快的捻动着,“怎么会这样?仲寓当日不是让萧公子藏起来了吗?”
    “是啊,当年萧公子在世时,确实让仲寓改字为天一,并隐匿起来,除了仲寓的舅舅紫枫外,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既然知道的人不多,那为何又会走漏风声呢?”凝烟似乎忘了捻动手里的佛珠。
    “不久前偶然听到有人在说,以前在赵匡胤身边的一个亲信,也是当年参与隐匿仲寓的人,被赵光义以家族性命来威胁,让他说出他哥生前背着他做的事,其中就包括仲寓的去处,那人迫不得已,只好说出了仲寓隐匿之处。”
    “啊?这么说寓儿遭难了?”眼看慕容凝烟就要晕倒。陈牧之赶紧说:“没有没有,烟儿别急!吉人自有天相,万幸的是,当官兵正在仲寓住处大肆搜捕时,仲寓和紫枫刚好外出回来,老远发现苗头不对便逃之夭夭。”
    “那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舅甥俩逃出来后匆匆给我们报了信,然后就躲出去了,烟儿放心,幸好仲寓从小跟着他舅舅学了一身武功,防生应该不成问题,之所以告诉你此事,是想让你跟我们回去。”
    “是啊烟儿,你跟我们回去吧!那样更有机会了解仲寓的消息。”
    一听说让她回去,慕容凝烟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手中数着佛珠一刻也没停过:“施主,让我就呆在这紫金山上,站得高望得远,为寓儿诵经祈福吧!”
    见慕容凝烟态度坚决,凝露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说了句:“烟儿,既然你不愿离去,一有仲寓的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就此别过,自己多多保重!”
    “多谢施主,后会有期!”
    离去的路上,凝露一言不发,一想到凝烟都称自己为施主了,这心里该是有多凄凉。
    目送凝露离去后,凝烟转身关了禅房门,再也控制不住,不禁潸然泪下。
    自从凝露带来了这个恼人的消息后,慕容凝烟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整日忧心冲冲,又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了半年,却也并没有收到仲寓的半点消息,她常常宽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已是寒冬腊月,早晚开始出现霜冻,天黑的特别早,长夜漫漫,睡早了实在难熬,慕容凝烟一贯没有早睡的习惯,便去院子里取了些木炭准备生盆火取暖,刚走到院子里,便听到寺院门口有动静。她警觉的抽出一根长木棍拿在手上,悄悄向院门走去。
    “烟儿,烟儿,开门!我是紫枫。” 门外人轻声呼唤。
    慕容凝烟蹑手蹑脚走到院门边,从门缝往外瞧。外面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正在这时:“烟儿,开门,我是你哥紫枫。”
    这回听得真切,确实是慕容紫枫的声音,慕容凝烟的心怦怦直跳,有仲寓消息了!眼前一亮,赶紧扔下手中的木棍,急切打开门栓将慕容紫枫放了进来,并朝外面张望,黑暗中鸦雀无声,凝烟的眼神中写满失落。慕容紫枫朝身后张望几下,迅速跨进院内,并反身快速关上院门并栓好门栓。
    慕容凝烟拿了些木炭和慕容紫枫一起走进禅房。这才发现慕容紫枫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一看就知是在逃亡。赶紧命人拿来水和食物,慕容紫枫也不客气,坐下饱餐一顿,凝烟此时将火也生好了,兄妹二人围着火炉,慕容紫枫开口道:“烟儿,我这时来找你,是来给你讲关于仲寓的事。”
    一见到紫枫就想知道仲寓的消息,但看到他一副落魄样子,知道多日没有进食,只得先忍住没问,此时见他稍作调整,这才急切地问:“仲寓怎么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和你说。虽然仲寓被萧公子早早安排在宫外,可是赵光义生性凶残好杀戮,又疑心颇重,在害死他的亲哥继皇位之后,杀死了李煜,后来又担心仲寓复国,便找出当年他哥身边的亲信,以那人全家族的性命来威胁,让他交出藏匿仲寓的地点。那人不得已只好将官兵带到我和仲寓藏身之处,好在命不该绝,我和仲寓逃过此劫,一路向南逃亡,直至逃到吴越国。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躲了起来,没想到在这个山洞里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也正因此,才又发生了后面的故事。”
    凝烟瞪大双眼,“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我们逃到吴越国时天色已晚,借着月色在一座偏僻的大山上找到一个山洞,当时我和仲寓是三天没吃没休,人已经又饿又乏到极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隐蔽的栖息地,发现洞内有枯草树叶,两人倒下便着,总算睡了个囫囵觉,一直到次日日上三竿被饿醒。醒来后,发现洞中供着一个金身不腐的真人,地上还有供品,于是我和仲寓赶紧对着那真人磕了三个头,说了番‘我等今日落难至此,多有冒犯,待来日时来运转,定为真人修建庙宇供奉起来,让世人前来朝拜。’的话,然后两人呼呼啦啦将那些供品尽数收进腹中。”
    “阿弥托佛!”
    “正是如此,就在我们吃完供品后,准备离去时又对着真人拜了几拜,正在这时,突然“嗖嗖嗖”从山洞的洞壁射出三支箭来,幸好当时我们正俯着身逃过,然后接下来又发生一件非常诡异之事。”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也不合时宜的此时发出了‘噼啪’一声,慕容凝烟将身子朝前倾了倾,惊恐地问道:“嗯,什么诡异之事?”
    “我们赶紧拔出剑来,四下察看,心想定是追兵发现我们了,却并没发现有人的迹象,没曾想仲寓的剑不小心触到洞壁,紧接着在一侧洞壁上一块岩石突然凹陷进去,出现一个小格子,我们紧张地走过去,发现里面躺着一本书,于是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推背图’三个字。说是一本书,实则只是极少部分的残卷。”
    慕容凝烟听着心中一震,心想:难道是袁天罡的推背图?那个预言很准呢!但并没有打断慕容紫枫,听他继续说。
    “只见上面写着第十六卦,卦象上写:天一生水 姿禀圣武 顺天应人,无今无古。后又书:纳土姓钱并姓李,其余相次朝天子,天将一统付真人,不杀人民更丛嗣。”
    凝烟若有所思,“那这个卦象是个什么意思呢?”
    “这明摆着就是天机,赵光义弑兄篡位,残害无辜使得天怒从怨。仲寓看罢就说:我字天一,天一生水,水生万物。天赋极好,文武双全,能顺应天意民愿,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人说的不正是我么?是天意要我李姓复国?国仇家恨一起涌上心头,于是便存了起义之心。”
    “可是那卦象上说的钱姓又做何解释呢?”凝烟百思不得其解。
    “烟儿你问对了,还真有此人,正是吴越国的国主钱镠,我和仲寓一商量,与起这样东躲西藏,还不如奋起反抗,打定了主意便去了解钱镠,没想到吴越国不堪忍受赵光义的长年欺压,早有反击之心,于是我们说明来意,一拍即合,开始了起义之路。眼下虽然还未取得胜利,但我们相信,胜利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可是你说了半天,还没说仲寓的下落呢!”
    “是啊!我也不知仲寓的下落。”慕容紫枫垂下了头。
    “什么?怎么就没他的消息了?”慕容凝烟鼻子一酸,但还是忍住没有哭。
    “在最近这次起义中,我们因寡不敌众,被逼得走投无路,我与仲寓选择了跳崖,结果等我醒来时已不知仲寓去向,心想也许他是来找你了 。。烟儿,此地不宜久留,哥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别太担心仲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慕容紫枫神情黯然说完,来不及多言便匆匆告辞。
    待其走远后,慕容凝烟顿感心中强烈不安,便坐下来诵经祈福。忽然,佛堂之中仿佛传来一声叹息,凝烟睁眼,佛堂内唯有一尊佛像,虽心中生疑,却也继续闭目诵经。
    就在这时,突然,“叭哒叭哒”手上的佛珠竟散了一地,凝烟赶紧睁眼,佛珠却依旧在自己手上完好如初。
    是夜,无人入眠。
    又过数日。这天,小尼姑从集市采办烛火归来,庙里其他尼姑都围上来问可有什么新鲜事,小尼姑想了想道:“新鲜事倒真有一件,吴越国起兵造反,被朝廷一网打尽,据说领头的全部被处以极刑。”众人闻之,齐道罪过罪过,便无其它言语,遂各自做事去了。
    慕容凝烟早起于禅房诵经,突然,手中佛珠断裂,只听院内一阵喧闹,便分心去听,正好闻得小尼姑这番话,先是一怔,顿感一阵旋晕,头痛难忍,心口一阵绞痛,渐渐昏迷。听到禅房有动静,小尼姑进来察看,发现瑾瑜师太昏迷,赶紧叫人将其扶上床榻。
    从此之后,众尼发现瑾瑜师太愈发不喜不悲,寻常事物再难以让她的情绪波动。
    不久后,瑾瑜发现自己每晚几乎都会做同样的梦,梦中一身着素服的妇人面色慈祥和蔼,浑身散发着佛光,瑾瑜心知这是菩萨,双手连忙合十请求菩萨点化,只见那妇人道:“你本是我座下百花童子,转世轮回于人间修行,如今已然修成正果,待你寻回法器,即可随我回西天净土。”
    瑾瑜心感蹊跷,整日苦思,悠悠数日,不思茶饭,庙里众尼见状惶惶不可终日,皆劝瑾瑜吃些粥饭,瑾瑜无甚体力,却仍旧了无胃口,已然有飞升之象。
    这日傍晚,天空又飘起了初雪,瑾瑜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看看那只多年未碰的玉簪,于是小心翼翼从箱底取出,借着油灯细细地瞧,轻轻摩挲,突然,紧闭的禅房不知从哪里扑来一阵风,油灯摇曳几下熄灭了。。。
    次日一早,小尼姑照常来劝瑾瑜进些粥饭,推门而入,哪还有瑾瑜身影,唯有窗外梅花飘落,余下些淡淡残香。
    叹曰:
    幽梦一帘红绫袖,弱水三千潋滟眸。
    精妙无双绮如斯,许是仙家下凡州。
    扰却情丝落情网,只愿绾发共白头。
    因缘逆乱谁堪道,青烛几许残灯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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