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帝的内宫不怎么欢迎太子殿下秦煐,反而处处都热情地留太子妃用吃食点心,还准备了不知道多少珍稀宝物,几个美人才人甚至死活赖在梅妃的殿里不肯走,一定要陪着太子妃“再歇歇,闲话一时”。
    得着消息的建明帝瞅着眼前傻笑的儿子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人家沈净之的人缘儿!”
    “儿子在一众母妃跟前要的哪门子的人缘儿?”秦煐不以为然,话题转开:“昨天恍惚听见清江侯说,想要给他的次子朱减请封世子?那朱凛怎么办?”
    建明帝笑得意味深长:“清江侯夫人已经给朱凛看好了一家闺秀,乃是此次入京朝贺的幽州布政使独女。不过幽州布政使夫妻两个都爱女如命,不欲女儿远嫁。清江侯便来求朕,将朱凛从陇右调去幽州,让他守着他丈人一家去。朕已经准了。”
    早就把脸皮锻炼得铜墙铁壁的秦煐哦了一声,补了一句:“那礼物中得多备两条皮毛了。”就不再提起,而是一本正经地跟建明帝讨论起了堤防之事:
    “召南姑祖母的身子不好,周表哥还是别再出京了。
    “何况堤防那种事,最怕外行指挥内行。周表哥诗词歌赋、策论文章都极好,这天文地理可就无法强求了。我私下里问过欧阳堤,他虽然一个字不说,却是擦着冷汗苦笑。”
    “嗯。算你小子没真晕了头,还记得正经事。朕也问过了,周謇倒是很愿意再出京,召南姑母也没有半个字阻拦。然而欧阳堤却跟朕吐了两个多时辰的苦水。你那周表哥博得了各地的美誉令名,代价却是底下人一窝蜂地胡闹。欧阳堤气得跟周謇当众翻脸,也没能制止住那些求快、求高大、唯独不求结实的堤防修筑。”
    建明帝冷哼了一声,脸色阴沉得可怕。
    秦煐看了他一眼,轻咳一声,低声道:“典礼已毕,各地来人也都该回去了。姐姐姐夫……”
    建明帝的心思立即被拽到了临波身上,脸上显出不舍:“临波说过两天就要上表了。”
    “父皇,要不让姐姐再过一阵子……”秦煐犹豫不定。
    西北交给沈信芳足够了,未必非要临波和曲追也长期留在那里。
    建明帝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朱凛若是去幽州,陇右就只剩了沈信芳一个。沈将军虽然粗中有细,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那里又被包、冯二人把持多年,难保没有什么奸佞之徒尚未肃清。
    “施弥镇西番,沈信芳守北蛮,你姐姐姐夫居中协调。这才是最稳妥的布局。”
    秦煐迟疑了一会儿,才勉强点头:“父皇说的是。西北若要长治久安,三方制衡才是上上佳策。”
    他还要再说旁的,建明帝忽然掩住前心,痛声咳嗽起来。
    “父皇!”秦煐一惊,连忙站起。
    建明帝咳声渐平,额角冒出一层薄汗,冲着他摆了摆手,顺便接过绿春奉上的茶水漱了漱,顺了气,方苦笑道:“接连大事,你父皇也不是铁打的。等这些人散去,中秋家宴用完,朕就去骊山休养,你来接手监国。消息朕会慢慢放出去,这两个月你也要用心学。”
    秦煐有些不安:“父皇,才两个月啊……我,我之前可没留心过这些……”
    “有你岳父呢。别担心。”建明帝慈爱地看着他,笑容温润。
    秦煐挠头:“那您也别去骊山啊,太远了。我有什么事儿拿不定主意,也不能光听沈相的……”
    建明帝的笑容更加慈祥:“无妨,无妨。”
    ……
    ……
    梅妃宫里,沈濯看着一种赖着不走的莺莺燕燕,实在是受不了了,假笑着转向梅妃:“梅娘娘,刚才入宫时,陛下特意遣人吩咐:见完鱼娘娘和梅娘娘,还是要去清宁宫跟前行个礼的。
    “最后还要再回御书房,陛下还有旨意给我。天都这个时候了,我若赶上饭时去御书房,怕陛下误会我去蹭吃蹭喝呢!”
    梅妃笑着连连点头,使劲儿瞪一眼底下的一众钗裙:“你们也乏了,都去吧。”
    众人悻悻而去。
    沈濯直等她们都去了,才笑着站起来,道:“今晨跟太子说笑话儿,太子惋惜说自己不是双胎生的,不然也能当个富贵王爷,就不至于这样肩负重担、战战兢兢了。”
    这就是许了四皇子五皇子一世的富贵王爷了?
    梅妃心头大石落地,笑得十分真诚,恭维道:“太子天纵英明,能者多劳。大秦天下这副担子,太子殿下不担,谁个能担得起呢?”
    两个人说着客套话往外走了几步,沈濯回身拦住梅妃:“娘娘近日主理宫务也累着了,快不必送我。”顿一顿,笑眯眯地看向跟在梅妃身后的庄焉:“请庄总管替我引一引去清宁宫的路也就是了。”
    梅妃痛快地让庄焉快去。
    庄焉深深躬身答应。
    出了永昌殿,沈濯往后看了一眼。耿姑姑等会意,步子放慢,不几步就跟前头的沈濯和庄焉拉开了距离。
    “庄总管啊,听说最近您忙得很?都忙些什么呢?”沈濯漫不经心地问。
    庄焉心里咯噔一下,忐忑不安地偏头瞥了沈濯一眼,重又躬身低头,认真看着路往前头,脑子里却快速地转着——
    清理掖庭名册、尤其是清查甲申底细的事儿,是建明帝通过绿春吩咐的,甚至都没有告诉梅妃。刚才沈濯却说她得了建明帝的吩咐,要去清宁宫,还要回御书房复旨……
    这是要拿着自己清出来的那些东西,去审问甲申啊!而且不是自己去审,也不是绿春去审,甚至不是太子殿下……
    庄焉一个激灵!
    这事儿真不能往下深想啊!
    庄焉自认为想通了,不假思索,竹筒倒豆子:“是了!宫里这阵子乱,老奴去清了清掖庭的宫人册子,查到了不少蹊跷。太子妃若是不烦,老奴说给您听听,且当个笑话儿罢!”
    沈濯两腮上的酒窝深刻,杏眼弯弯:“不烦。你说。”
    耿姑姑走在后头,眸中钦佩之色愈盛。
    太后娘娘真是好眼光!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起承转合,就哄得庄焉这条老狐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满宫的女子里,她还是头一次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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