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如院。
    刺桐躬身站在沈濯面前:“小人把大理寺去了修行坊的事情告诉了老爷,老爷很紧张。但并没有闹着还要出门。反而跟小人说,什么人都不见。”
    哦?!
    沈濯高高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呵呵轻笑,接着越笑声音越大,直到笑弯了腰。
    终于,沈濯最后重重地舒了口气,看向刺桐:“有时候我真希望这种事不用我出面。”
    停顿了一会儿,就在刺桐险些咬紧了后槽牙要说自己可以替她办的时候,沈濯轻笑了一声,低声道:“但是,旁人的话,他们总觉得不够真实啊。”
    刺桐直起身来。
    “这两天可以懈怠些,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偶尔不在岗,没问题的。”沈濯淡淡地说完,挥了挥手指。
    莫名觉得后背一阵发寒,刺桐躬身而去。
    ……
    ……
    马车在门口停下,老鲍氏扶着品红的手下了车。
    不吵不闹,收起了之前那副泼妇嘴脸,老鲍氏抬了抬下巴指指沈宅的大门。
    品红咬着嘴唇,上前礼貌敲门。
    门开了,小厮和品红对面而站。
    “小哥,请问老爷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我们老太太想求见一见。”品红非常非常有礼貌。
    小厮看了看她,又探出头去看了看老鲍氏,犹豫一下,点头:“请稍等。小人立即传话去内院。”
    品红急忙上前拉了他一把,陪了个笑脸出来:“小哥!请禀报大小姐:我们老太太,只是想见一见老爷,问几句话,保证不喊不叫!”
    小厮已经站在了门后,一个老鲍氏视线无法达到的地方,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一只,圆形、温润、精雕细琢的,翠环。
    品红的眼神极度渴望,用力地向小厮点了点头。
    虽然疑惑,小厮转身快步向内院跑去。
    翠环,有极好的水头,满翠,美丽耀眼。
    上头的雕刻着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飞翔中的,凤鸟。
    但是,似乎跟皇宫里无处不在的龙凤中的凤,有些不太像。
    沈濯擎高了翠环,眯着眼仔细观看。
    嗯……凤象者五,五色而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所以这一个,十分像是青鸾。
    这个翠环,价值连城啊……不像是寻常人能买得到的。尤其是,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家里也没有过这么珍稀贵重的物件。
    所以,品红把这个东西给自己做什么?
    沈濯沉吟了片刻,弯起了嘴角:“这个丫头,倒是真聪明。”
    品红想要见自己,所以,给自己出了个谜题。
    小厮肃手等着。
    “请老爷出去见她们。若是老爷不愿意,就说是我的话,让他亲自去跟人家说清楚。”沈濯笑了笑,让小厮去传话,自己却也站了起来,吩咐茉莉:“更衣。”
    茉莉想了想,问:“小姐也准备去看看吗?”
    “不是准备,”沈濯失笑,“是必须。”
    沈恭听了小厮的传话,虽然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得自己亲自到了府门前,却又自作聪明地对着守门的装腔作势:“陛下不许我出府。你让她进来说话。”
    刺桐闪身笑着走了出来:“大小姐有话,分家时说过的,修行坊那边的人,一个都别想进府。老爷就站在门口说吧。果然陛下怪罪,大小姐说,她顶着。”
    沈恭神情一僵,却也只得干咳了一声,端着架子,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出去。
    “鲍氏,你寻我何事?”
    正门并没有开。
    沈恭站在角门外一步,正正地堵住了门口,脸板着,没有任何亲近的表情。
    品红的心凉了半截。
    “老爷!”老鲍氏看着他的样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绷不住哭了出来。
    “你走吧。”沈恭连看都不肯看她。
    老鲍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门外的泥地土路上,连连磕头下去,砰砰有声:“老爷,贱妾对不起老爷!诲儿那孽障,被人拿着全沈家的性命逼迫,只得行那等不孝之事。他死不足惜。都是贱妾教养不善,都是贱妾目光短浅!老爷,您这么多年,白疼了贱妾了!”
    一番话,说得沈恭的怒火噌地窜了起来,大步向前,一把拎起老鲍氏,高高扬起了手!
    可即将打下去之时,却发现老鲍氏的耳垂上,闪烁着一对廉价的银质丁香花小耳钉——
    那是,那是当年老鲍氏还在酒肆里时,自己偷偷给她的。
    她当时就戴上了。
    然后,就冲着这副便宜到了极点的耳钉,她就跟了自己……
    三十多年了。
    这么点子小东西,女人留起来的长指甲盖一弹,就能掉在灰尘里再也寻不见的小东西,她竟然还在留着。
    沈恭这一巴掌,就没打下去。
    重重地把老鲍氏推倒在地,沈恭粗声道:“贱人!我就不该相信你这等下贱女人也能教养好孩子!当年若是把诲儿交给韦氏养育,我沈家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我以后不会回去了!你走吧!”
    老鲍氏伏在地上,立即跪好,放声哭道:“老爷,儿子就要被千刀万剐,您若是再不要我了,那不是逼着我去死吗?老爷啊,求您看在我服侍了您三十多年的份儿上,您哪怕拿我当奴当婢,请您别丢下我不管啊!”
    女人的哭声惨烈尖利,路人们已经开始驻足,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沈恭眼睛一扫,脸上瞬间不好看起来。
    他太知道一旦老鲍氏下定决心,她的哭功和缠功到底有多厉害了!
    不行!不能让她在这里这么闹!
    沈恭一跺脚,重又一把拎起了老鲍氏,贴着耳朵咬牙道:“没了诲儿的俸禄,你我拿什么养那么大的宅子?我又拿什么养你?你赶紧滚回去,把宅子处理了,然后带着几个服侍的人,悄悄换个小院儿住着。过个两三年,这个事情淡了,我就能去看你。这边的东西,也就好往外带了。你明不明白?!”
    老鲍氏眼神变幻,脸上却露了笑容出来,低下头,一叠声地答应:“是,是,贱妾这就回去!”
    “这边的东西,往外带?带到哪儿去啊?祖父大人?”
    沈濯潺缓悠然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低低的,温柔的。
    却恰似一道焦雷,狠狠地劈在了沈恭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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