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绿春满脸小心尴尬,声音低低的:“您看净之小姐这话说的,是不是像是袭芳公主在跟您撒娇……”
    “哼!她那叫撒娇吗?那叫威胁!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就差指着朕的鼻子说朕欺负老实人了!”建明帝御案拍得啪啪响,话很严厉,口气却半分不悦都听不出来,若是仔细看看,还能在他眼中看到一丝笑意。
    绿春看到了那丝笑意,心里顿时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放松地抱着塵尾撇嘴:“传话的人还问老奴呢,说这位沈家小姐是不是因为陛下想收义女才不能把她赐婚给三皇子了,说连沈家来送信儿的丫头都过意不去,一个劲儿地赔不是。
    “那话叫怎么说的来着?哦,说让老奴看着您的心情回话,说她们家小姐太恃宠而骄了……”
    建明帝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斥道:“行了!朕看你才是恃宠而骄,被朕宽纵坏了,连底下的这帮杀才,也敢在朕背后说闲话了!”
    绿春吓得连忙赔罪求饶命不已。
    “你回去敲打敲打你的人,也敲打敲打沈净之。这孩子,聪明是好事儿,可太聪明,以至于自作聪明,那就是寻死之途了!”顿一顿,建明帝终究还是觉得心情愉快,笑道:“不过,的确是个孝顺孩子,胆子也是真大。敢为了她娘她祖母,跟朕梗脖子。”
    叹口气,轻轻地在御案上活动一下手指,低声道:“朕这阵子忙得过了头儿,都多久没去寿春宫看望母后了?走,去看看。”
    绿春忙不迭答应,又心疼道:“陛下这阵子都累瘦了。老奴才知道呢。您不去,就是因为这个。您是怕太后瞧见您的憔悴样子,心里头焦躁,倒给她老人家添心思。如今被净之小姐这一说,您就有点儿顾不上了。
    “可要老奴说,您还是忍忍,过几天再去。这几天啊,好好养养身子,气色好些,胖上一两斤,再去不迟。”
    建明帝听了,迟迟没有迈起来的脚步立即收了回去,指着绿春点了点,笑着叹道:“所以知道朕的心思的,也就是你还知道三分。”
    沉吟片刻,又道:“朕让你盯着的地方,你盯得怎么样?”
    绿春立即收了嬉笑谄媚的表情,认真起来,低声报道:“二殿下没什么大动作,见了邵舜英几次。邵舜英后来又见了一次秦侍郎家的秦睦。不过,那个秦睦,在长乐县主满月那天,跟周小郡王吃了一回酒。”
    建明帝眯起了眼睛:“周謇?”
    “正是。从太宗那时起,大长公主清高孤傲,满朝里就没有半个能看得进眼里的人。便是肃国公,也是因为比她老人家年高,所以大长公主才让他唠叨几句。两府才有了一些淡淡的交情。
    “所以这回,肃国公病了之后,大长公主府派人看视,大长公主又亲自去瞧。这件事,老奴就没太放在心上。但是周小郡王在这种时候跟秦睦出去吃酒,老奴觉得味道有些不对。”
    绿春眸色凝重。
    建明帝沉思下去,轻轻地点了点头。
    绿春心里再次长出了一口气。
    大战公主府没有安插过钉子,一个都没有。原因很简单,已经一门孤寡了,有什么好看的呢?
    可净之小姐送的消息里头,着重说了一句话:“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本人和周小郡王,身边密不透风。这是不正常的。”
    绿春得了这句话,立即让人去试探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
    这就,有问题。
    绿春理顺了自己的心思,便静静地觑着建明帝,等他的决断。
    可是,这一回,建明帝沉思的时间有点儿长。而且,最令绿春感到意外的是:皇帝陛下的脸上,表情渐渐变幻多端起来,似是惆怅,似是惊惧,似是懊恼,还似乎有一些,尴尬……
    这是……在想什么呢?
    了解当今皇帝陛下到了极点的两省大总管深知此刻自己最好是不存在。所以一字不发,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两刻钟后,建明帝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看了绿春一眼,道:“哦,那个沈恭,直接押入大理寺吧。你亲自去城门把人接来,押进去,别让他跟那个沈溪一样进了京反而被人弄死。然后再把他武功遇刺的事情告诉吉隽。让吉隽看着办。”
    绿春恭声答应。
    “至于那件事,办吧。”建明帝说完,起身去了后殿,吩咐更衣。
    绿春看着皇帝的背影,心中隐隐约约生了一丝疑惑出来。
    陛下这是在,忌讳什么?
    ……
    ……
    “小姐……”净瓶看着沈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濯看着她,眨了眨眼。
    “小姐,要不这事儿您别管了,我去告诉先生,让先生出马吧?”净瓶觉得自己都说不出口。
    “那你也得先告诉我,是哪件事儿不想让我管了呀!”沈濯哭笑不得。
    净瓶挫败地塌了肩膀,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长安县那个老吏,与大理寺的一个牢子,似有极好的交情。修行坊沈某今天午时,请了那二人一起吃饭,去的极贵的地方,花了将近三十贯钱!”
    三十贯钱?
    沈濯睁圆了眼睛:“他哪儿来那么多钱?不是说家里已经精穷了么?”
    净瓶哼笑一声:“卖了老鲍氏的一整套珍珠头面,得了五十贯。请人吃完饭,回去了一趟,又出来卖了一套金镶红宝,卖了八十贯。回去修行坊,让人说那是莲姨娘带走沈佩的时候偷的。”
    沈濯愣了半天,呵呵苦笑:“看来,夭桃在的时候,竟然还能宾住他不去偷他娘的私房啊!真是难得!”
    “小姐,那个人,为什么要搭上大理寺的牢子?”净瓶似是想快一些转移话题。
    “当然是因为这个案子是在大理寺审,他要想神不知鬼不觉进去跟我们家那位蠢到家的老爷子串供,就必须得买通里头的牢子。大理寺的牢头儿他是巴结不上的,那不是正卿的人,就是少卿的人……”
    沈濯顺口解释,说着说着忽然停了口,抬头看向净瓶,“是不是夭桃,出了什么事?”
    “小姐,您能别问么……”净瓶低下了头。
    “说吧……”
    “昏迷着抬进去的,进门就被灌了一帖药……如今,已经傻了……”
    “……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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