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百泉和云声轻轻地说了大半夜的话。
    终于,百泉嘘了一声。
    有人来了。
    一个声音响起,似是在劝人:“一念佛,一念魔。端看执心。诸余罪中,杀罪最重;诸功德中,不杀第一……”
    可是另一个人却一声不吭,只有沉闷的脚步声。
    百泉的眼睛眯了起来。
    内家功夫高明的人,行路如猫,根本听不到脚步声。而横练重拳的外家功夫,若是志在震慑,脚步声自然会比旁人重很多。
    可重到这个地步……
    这个时候,云声忽然嗤笑了一声,吃力地扬声道:“连杀我这种想跑都跑不掉的肉块子,也要出动这等高手,你们就这么怕爷爷我吗?”
    百泉心中轻轻一顿。
    云声这是在告诉他,如果有机会逃跑,就自己跑,不要管……别的……
    脚步声停在了两个洞窟之间。
    那个人开口了,却不是对百泉和云声,而是对着另一个声音,问道:“我若不杀,他们不死,死的便是你我、满寺僧众和主人。我且问你,今日这样喋喋不休地来劝我的话,是你自己要说,还是方丈让你来说?”
    那个声音怯了怯,嗫嚅道:“是小僧自己不忍……”
    “你有什么可不忍的?唐述谷灵岩寺百佛窟里到底死过多少人命,不都是你跟着方丈一起袖手看着的么?今日又来唧唧歪歪!”先前的人嗤之以鼻。
    那个声音默了一默,低声道:“这个僧人,乃是德行出众的高僧,佛法精深。小僧实在是不忍。”
    百泉轻轻叹了一声,忍不住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如此行事,与魑魅魍魉何异?已入魔道而不自知,可怜啊!”
    隔壁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在寂静的黎明格外响亮。
    百泉双手紧紧合十,低头念起了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那僧,你不要急。某不会在这里结果你们,你好好地自缚双手,也省得我动手费事。”
    一团绳子从铁栅栏门扔了进来。
    百泉看了看那拇指粗细的绳子,有些为难道:“小僧不会自缚,怕还得劳烦阁下自己过来动手。”
    “不会?”一张胖脸从隔壁门边闪了过来,八字眉一抖,狞笑着忽然一伸手,拧了一颗光头送到栅栏门边:“瞧见了?这就是刚才给你们讲情的那个小秃驴。你若不会自缚,那我为了安全起见,就只得先掐死这小秃驴,再进去绑你。否则,他一会儿从背后偷袭我怎么办?”
    “这个,好吧。如果我没绑好,你可别怪我。”
    百泉大师捡起了地上的绳子,认真地开始在自己的手腕上缠绕。
    那胖子哼了一声,推开那个眉目普通的小和尚,转身去了隔壁牢房,边咒骂:“早知道要弄出去再杀,就至少留下两条腿了……他娘的,这不要弄脏我的衣裳么……”
    百泉大师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看着外头悲伤地望着的自己的小和尚,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锁住自己铁门的锁链。
    ……
    ……
    扔掉了手里的一截铁锁链,百泉擦了擦额头的汗。
    地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罗胖子,头歪在一边,舌头伸出老长,眼珠子都突出来,颈项之间铁链的痕迹宛然——是已经死透了的。
    还有一个小和尚,却是额角淤青,倒在一边。这个只是昏了过去。
    那边牢房里,云声的声音微弱响起:“大师,你不要进来……”
    百泉迟疑了一下,坚定地走了进去:“我得见见你,不然,日后我没法子跟翼王殿下交待……”
    ……
    ……
    太渊一路疾跑闯进大帐:“殿下!百泉大师有消息了!”
    秦煐和彭吉从长案的地图上抬起头来:“说!”
    “灵岩寺……”太渊忽然顿住,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风色。
    风色莫名其妙,摸了摸后脖子:“看我干吗?”
    “前天晚上,元司马带着江离和小宁子歇在灵岩寺。昨日凌晨,寺内后山一声凄厉喊声惊动众人。江离飞奔去看,看见了云声。”
    太渊有些难过地看着秦煐。
    秦煐脸色凝重起来,扔下了手中的炭笔:“确定是云声?”
    太渊低下了头:“他被削成了人彘……”
    “什么!?”风色直直地吼了出来。
    秦煐的脸色瞬间铁青:“接着说。”
    “还有一个胖子被勒死在当场,一个小和尚晕了过去,隔壁洞窟有过关人的痕迹。云声伤重,却声嘶力竭地当场喊说灵岩寺乃是匪窝,后山佛窟已经变成了私自窝藏关押的地方。和尚们否认。
    “江离费尽全力才没让他们当时就抢走云声。后来小宁子赶了去,认出来是云声,才被云声附耳告知,百泉大师是扭断铁锁飞身而遁。”
    太渊一口气说完。
    “云声呢?云声现在哪里?”风色现在只关心云声。
    太渊难过地看着他:“云声伤重,只撑着跟小宁子说完,就,就……”
    秦煐的脸色阴沉:“然后呢?灵岩寺呢?”
    “灵岩寺上下俱被当地官差锁拿,元司马大闹了一场,县衙不敢不上报。据说会立即将方丈和那个晕倒的小和尚转至河州府,由刺史亲自审理。元司马现在带着江离,跟那方丈寸步不离。”
    “河州府?”彭吉拧起了眉。
    太渊点头:“公冶使君前几天刚刚罚了他半年的俸禄,想来这个案子,他应该不敢乱来了。”
    彭吉轻轻地敲着自己的额角,努力回想:“我爹当年好似跟我说过河州刺史的一些八卦,但是我忘了,只是隐约记得,我爹对他挺不以为然的。”
    “天成军吃空饷吃成那样,镇西军的账目却滴水不漏,我也不信这个林使君可以完全信赖。太渊,你传话过去,让元司马和江离小心自己的安全。”
    秦煐面色森冷,“另外,查没查到那个死了的胖子的身份?”
    太渊躬身:“江离悄悄画了像传了出来,正在查。消息也已经呈给了二位伯爷。若是小伯爷有什么忘了的,想必二位伯爷应该还能记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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