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不独易县令,便是隗粲予和沈信成,都瞪圆了眼睛。
    那横肉汉子便是打破头只怕也想不到,他不过是报了个“龙六爷”的字号,竟然被沈濯这样顺手地扣了这么大的一定帽子下来!
    易县令傻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答道:“龙六听说是个外乡人,好似是川蜀一带的。他自十年前便在这里开矿。听说在洮水河里捞什么石头,不过一年半载也捞不到一块,但是该给朝廷的钱却没少过……”
    所以,易县令连那个矿场究竟在哪里都没起心去打听。
    毕竟,那龙六给他看过的,可是盖着洮州刺史官印的公文。
    “他家上头还有五个兄长?”沈濯揪住了这一点死缠烂打,就是不松口。
    “这……听说没有,家中居长,下头倒是还有几个弟妹……”
    沈濯探究地看着易县令:“你不是刚说不大清楚么?还什么好似?!”
    易县令苦下了脸。
    他是昨晚才从美人儿口中听说的……
    这龙六,怎么这样会闯祸!
    昨天才送了自己钱帛美女,今儿就被人打上门来!
    隗粲予却跟那老管家耳语几句,见老管家惊诧莫名,笑了起来,敲敲桌子,道:“这件事,少爷就别问了。明府今日可忙?若是不忙,咱们一道换了便服,出去逛逛如何?”
    易县令擦了一把汗,忙忙道好。
    沈濯却又作态摆手:“唉~!咱们白身,闲逛,怎么能让地方父母官给咱们带路导引?托大了!让爹爹和小姑父知道,我又要被禁足。”
    “来至临洮,自然是下官的东道。这跟白不白身有甚么关系?今日恰好无事,我这就回去安排一下。沈少爷和先生请稍等。”
    易县令一叠声的不碍事,立即站起来出门。
    隗粲予却跟了出来,笑着扯了他的衣襟:“易县令。”
    易县令急忙拱手:“还没请教先生大名?”
    “鄙姓隗,就是那个鬼耳朵的隗。”隗粲予笑得虚伪,寒气凛然。
    易县令只觉得后脊背发凉,赔笑:“隗先生必有以教我。”
    隗粲予也不客气,颔首含笑:“我陪着少爷从京城到陇右,还没过过两天舒心日子,山匪水匪遇见了一大堆。家里的长辈们都宝贝这个少爷,所以派了许多护卫。可是这一趟,少爷却是瞒着家里偷跑出来的。
    “昨天到了临洮,我们去洮水边看看山水。却因带的人少,被个粗坯呵斥了。少爷憋了一肚子气。
    “现在出门闲逛,我们少爷的安全倒在其次,易县令的官威……依着在下看来,是该要摆起来的。
    “不然,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怕连您是哪一位都不认得。若是万一让他们当着我们少爷说出一句‘只知有龙六爷,不知有易县令’,您这父母大老爷,要不要当场剿寇呢?!”
    易县令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隗先生!动用朝廷军马,可是要知会上峰的!”
    隗粲予高高地挑起了眉:“易县令是在质疑我们少爷的身份?”
    这个……
    也对。
    沈家小姐的亲姑父不就是新刺史?
    囫囵着,这一行人不就是自家上峰?!
    罢罢罢!
    秦州那一位自己是指不上了,这一次若是机会再错过,那自己就活该死在这个山沟沟里了!
    易县令一跺脚:“我这就去调兵!”
    嗯,这个态度还不错。
    隗粲予笑着再提醒他一句:“若是家里有什么干碍,明府可要早做打算。”
    易县令重重点头:“多谢先生!”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甚至连易县令家的儿子闺女也跟了出来,跟着沈濯和玲珑窝在马车上。
    玲珑看着两个跟沈濯年岁相仿的少年少女,目瞪口呆,悄声问沈濯:“县令太太这是干啥?”
    沈濯无聊得看着窗外:“失心疯。”
    少年格外不自在,坐了一会儿就赶紧说了一句闷热,去了车辕上跟国槐一处。
    少女看着沈濯的神情,有些瑟缩。想说话,看看玲珑好奇的双眼,又咽了回去。
    矿场到了。
    沈濯从车上跳下来,淡淡地吩咐玲珑:“你陪着易县令家的小姐公子在车上,哪儿都别去。刀枪无眼,国槐护得住我,就顾不上你们。”
    刀枪无眼。
    少年少女都是身子一颤。
    玲珑脆脆地应了一声,叫那少年:“易公子,你也坐到车里来吧?不然一会儿被匪人砍杀了怎么好?”
    少年几乎是滚进了车厢,脸色发白地缩在了车厢一角。却看见玲珑从身后的包袱里变出了一个绣花绷子。
    少女都傻眼了,结巴道:“你,你要,绣花?”
    玲珑嘻嘻一笑:“跟着我们爷东跑西颠的,她的绣活也一样要做啊。这会子不做,旁的时候哪儿有空?”低下头飞针走线起来。
    相较于玲珑的淡定,沈濯在外头简直闹得鸡飞狗跳。
    矿场里的雇工们自然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至于那些管事,当然是膀大腰圆地作死。
    易县令被几个管事轮番指着鼻子嘲讽,终于火儿了,颤着手令人:“拿下!拿下!!!”
    沈濯兴奋地抢了身边一个衙役手里的水火棍,呀呀叫着就冲了过去,照着那管事就抡。
    那些人跋扈了十来年,哪里肯束手就擒?
    国槐无奈地上前,抽出大秦军队的制式长刀,一刀背拍在一个管事前胸,闷得对方直接背过气去倒在了地上抽搐。
    沈濯翻着白眼凶他:“又没危险,就不能让我玩玩?!”
    矿场的东家终于来了。
    一路马蹄曝响,一声“吁吁”,勒马扬蹄,威风凛凛。
    沈濯手搭凉棚,高高地看向马上的胖子,啧啧赞叹:“真是好风姿啊!”
    那人跳下马来,缰绳往旁边一扔,自然有人接了,同时,矿场上的人齐声恭迎:“六爷!”
    被沈濯在临洮县衙里一通胡扯,易县令、隗粲予和沈信成听见这声“六爷”都不禁脸色怪异起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旁边那个满脸艳羡的少女。
    沈濯冲着面前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胖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龙六爷?你在家行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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