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八,安福公主大婚。
    大皇子成了太子,首次带着自己的太子妃和良媛良娣出现,志得意满,骄矜飞扬。
    众朝臣来给帝后和竺相做面子,瞧见太子那副尊容,不由纷纷侧目。
    甚至有那跟司农寺卿叶继申关系好的,悄悄地跟他说:“劝劝令婿,陛下春秋正盛呢……”
    刚当上太子就这样自高自大起来,之前光听说骄横,可没听说过愚蠢啊!
    叶继申叹口气,摇摇头。
    太子妃成亲后只见过娘家人一回,就是回门那天。
    就那一天,叶氏都没忍住,躲进内室抱着亲娘痛哭了一场。
    叶继申以为是叶氏颜色不若两位侧妃,所以不讨太子欢心,还特意叮嘱夫人,要教导太子妃不许拈酸吃醋。
    谁知潘氏背了人,唉声叹气地告诉叶继申:太子殿下守礼过了头,除了大婚当夜宿在太子妃处,其他时候,都是睡在自己的寝殿。
    而且,还说要“尊重太子妃”,所以暂时先不与两位侧妃圆房。
    那赖良娣出身低微,自然不敢争持。可良媛黄娇娇却是乐康伯黄泽的独生女儿,一向骄纵,这半个月来,已经不知道跟太子妃闹了几次。
    太子妃初时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还小意地去求见太子,想要劝他去看望两位侧妃。
    可太子却大发雷霆,说自己诚心待她,她却如此不领情;既然她这样不稀罕自己的尊重,那以后就等着养庶子庶女吧。
    太子妃肝肠寸断,焦头烂额。
    身边的陪嫁丫鬟回叶府送东西,特意去问过潘氏该怎么办。
    从来只听说过追欢逐笑、宠妾灭妻的男子,还没听说过妻妾都不爱、甚至连皇孙都不急着生的太子呢!
    潘氏一筹莫展。
    这种情况下,叶继申即便是真提醒了太子什么话,以太子一向的多疑多思,只怕也不会听的。
    苦笑一声,叶正卿压低了声音:“我这个岳丈就是摆设,人家只听太傅的。”
    太傅么……
    倒也是正途。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安福大公主的公公:竺致远。
    竺致远满面红光,听着前后左右的恭维,连连拱手还礼,笑得合不拢嘴。
    内宅里。
    众人围着竺相的妻子班氏道恭喜,连面上的喜色却都不多。
    ——安福大公主自幼被帝后千宠万宠,跋扈任性,下头的弟弟妹妹们,都得让着她。
    这样长大的公主殿下,又怎么会真的当班氏是婆母?
    只怕班氏这个小儿子,是替人家养的咯!
    更兼着太子妃在首座上表情恬淡,温婉大方,亲和有礼。
    对比之下,班氏不由得心里发酸,倒是与太子妃越发亲近起来。
    一同默默来吃宴席的罗氏惯例与堂姐罗夫人坐在一起,对视一眼,再同时低头,默契地吃茶不语。
    跟皇家做亲家是这么好做的么?
    好在朱凛朱冽都是圆圆的,皇家看不上;好在沈濯已经成功破婚。
    罗氏不知道,罗夫人心里这时也正在担忧自家以后的长媳问题,而且,她瞬间便想起了欧阳试梅。
    唉!
    朱凛那个不省心的啊!
    跟着沈信芳一走就是半年,却是一丁点儿消息都不往家里带。还是清江侯朱闵亲自去找陈国公才问到了一句“平安无事”。
    这臭小子!
    罗夫人想起来就咬牙!
    这个固执劲儿,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
    ……
    此时的欧阳试梅却正在侍郎府里,跟朱冽、沈濯一起喝茶吃小食。
    “竺家没有小姐,我们不去也就罢了。你哥哥可是正儿八经地跟竺探花同科,且名次挨得这样近,怎么你也不去凑个趣?”沈濯打趣欧阳试梅。
    欧阳试梅即便是吃零食也身姿端正、脊背挺直,闻言瞟了沈濯一眼,哼了一声:“礼尚往来。他家连帖子都没送来,我们凑上去做什么?让人家嘲笑么?”
    朱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竺相一向以做事周全著称的呀!你爹爹兄长那样得陛下赏识,连宅子都是亲自赐下,竺相怎会这般不给你家面子?”
    沈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前水部郎中是竺相的次子啊!欧阳伯伯一来,陛下立即便把那一位放了外任。虽是高升,但谁不知道,陛下这是在嫌弃竺二公子履职不力啊?所以赶紧将人赶走,给欧阳伯伯挪了地方!”
    朱冽傻了眼:“合着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这算是私仇了吧?
    那竺相也该故作大方一番啊!
    欧阳试梅面色如常,一边迅疾地啃着鸭舌头,一边慢条斯理地解释:“两淮年年修,两江年年涝,我爹爹来了就派了修缮工程纲要下去。户部张嘴就是没钱。
    “我爹爹那性子,哪里忍得了这个?瞅了个机会便跟陛下直话直说。往年修得不得法,所以户部看着工部就不顺眼,死活不肯给钱。但照着我爹爹的这个法子修,三五年内不用再修。陛下亲自给户部下令拨款,又戒饬了不许阴奉阳违偷工减料。”
    不许偷工减料?
    凡工程,不偷工减料,河工上上下下的官员可吃什么去?
    然而皇帝发了话,这就是明明白白地要给欧阳堤撑腰。若是此次修的堤坝再次决口,然后被查到是修缮不得法,那就不是欧阳堤的事儿,而是竺相挟私报复的事儿了!
    朱冽目瞪口呆:“这,这何止是私仇,简直快要成了死仇了……”
    所以,竺相幼子尚主,这么有面子的场面,又怎么会让欧阳一家子去提醒旁人,他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里,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呢?
    不给欧阳家下帖子,太正常了;下了才是脑抽。
    沈濯笑眯眯地,撞了撞欧阳试梅:“欧阳伯伯是故意的么?”
    欧阳试梅又瞟了她一眼,正色道:“正心诚意,直道而行。我爹爹兄长都是从不受任何拉拢示好的人。即便跟国公府成了姻亲,也没有个就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道理。至于旁人,爱怎么想,随他们的便。我爹爹又不是为他们做的官。”
    前次说欧阳堤“罔顾规矩”,这一次又说他“结党营私”,还把陈国公也绕了进去……
    沈濯则若有所思:“竺相竟然连国公府也不肯放过……”
    那侍郎府还远么?
    朱冽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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