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切都不如她们所愿。
    双姝矜持曼妙着往前走,满面笑意迎向沈濯。
    可沈濯却似看不见一般,脚底一转,绕着山脚便要走开。
    佟静姝和章娥相顾愕然:这是什么做派!
    难道她不应该走过来跟自己等人耀武扬威,然后再命人拦着,让自己等人就这样在山下,眼睁睁地看着她和三皇子殿下“邂逅”,然后远远地听他们谈笑风生么?
    她怎么竟是一副不会上山的样子?
    佟静姝犹豫了起来。
    是先去“再次偶遇”三皇子表哥,努力扭转自己在他心中“不懂事”的印象,还是追去把沈濯羞辱一顿?
    她不期然地看向章娥。
    章娥笑了笑,低声道:“佟小姐,只要不急,先做哪一件,都是好的。”
    父亲一个劲儿叮嘱让自己听章娥的……
    也不知道她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能降服了自己那一向狂妄自大的父亲。
    佟静姝抿紧了唇,又看向身边的丫头阿窕。
    阿窕笑嘻嘻的,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转向山上。
    只要不急么?
    佟静姝下定了决心,轻轻地提起裙子,一步一步,闲适又坚定地,走向山上。
    阿窕的目光绕了一圈,又转回章娥身后瑟缩的斑鸠,然后看了章娥一眼,笑着伸手:“章小姐请。”
    这个丫头……
    章娥心中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矜持地点点头,却回手扶了斑鸠的肩膀,冲着阿窕指指佟静姝:“上山路陡,阿窕扶着些佟小姐。”
    阿窕目光微闪,垂眸走上前去,扶了佟静姝的胳膊,轻声道:“小姐小心。”
    ……
    ……
    这半面山坡,景致处处。
    从下往上走,菊圃、桃林、老桂树,甚至在往上去,杏子林、柿子林、梅林,各色的花、果,漫山遍野。
    沈濯随手指点,笑语嫣嫣地跟林嬷嬷闲话:“听说也是有位贵人,笃信观音菩萨,所以来庵里闲住了几日。谁知便瞧见这座后山,连称可惜。于是便帮着庵里规整了一下,才有了这样错落有致的一座花果山。”
    林嬷嬷一愣:“花果山?”
    怎么听起来这样耳熟?
    沈濯心道也不知道太祖全集里头有没有说起过四大名著,尤其是那只祸乱天宫的猴子,以及那座旅游胜山。
    “现在这个季节,菊圃和折桂亭都很好,一个争奇斗艳,一个暗香浓郁。”沈濯顺口扯着,脚步直奔菊圃。
    “二小姐,公主还在折桂亭相候。”林嬷嬷提醒某个假作忘了的戏精。
    沈濯无奈地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嬷嬷:“上头已经四个女人一台戏了,咱们还用得着去凑热闹么?我一辈子的愿望也只是看戏而已啊!”
    林嬷嬷抿唇一笑:“二小姐,不要让公主久等。”
    她终于摸到了跟沈濯对话的门径:直话直说,千万别绕弯。
    没办法,沈濯只得硬着头皮去了折桂亭。
    ……
    ……
    临波公主满面寒霜。
    佟静姝正跪在她眼前,宽大柔滑的花鸟折枝罗裙,同色的短襦,同色的披帛,拿着披帛掩了面,嘤嘤哭泣,边泣边诉:“表姐,我母亲告诉我了,她真的不曾陷害姨母!那真的是意外……”
    当着章娥,当着宫里的下人,说这个话题。
    孟夫人淡淡开口:“佟小姐,你今次犯驾,若是为了此事,大可去陛下跟前辩驳。若你自己觉得去不了,我送你去。”
    佟静姝哭声一顿。
    这人是……
    眨眨眼,反应过来,忙又接着哽咽道:“孟夫人必是因为大通钱庄的事情才对我家这般偏见深重!然而当年之事,我父亲也再三嗟呀,并不管我家的事情。后来父亲不忍见一代钱庄,又是被太祖赞过的,就此没落,这才出手,将其买下盘活。孟夫人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秦煐别开了脸。
    这种女人,太讨厌了!
    她没错,她爹爹母亲都没有错,错的都是旁人,尤其是,你对她不似她概念中的那样好,那就是你错!
    若是换了她哭诉的对象是秦煐,只怕这会子人已经被赶下了山。
    ——只是既然有姐姐在,这种事还轮不到他一个男人家说话。
    秦煐很想起身走人。
    可姐姐刚才已经发话了:既然来了,不妨同沈二当面把话说清。也省得大家彼此疑神疑鬼,反倒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
    只是这个沈二滑不溜手,即便是林嬷嬷去请,也未必能顺顺当当地把她请了来。
    何况……
    秦煐烦躁地瞥了一眼佟静姝。
    他可不想让沈二来看这一场大热闹!那个臭丫头,还不定怎么在肚子里幸灾乐祸呢!
    至于安静地站在亭子外面的那个秀美女子,听说就是章扬的那个惹事的妹子——
    秦煐连眼角都没扫到她的脸。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章娥垂着头,身后的斑鸠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三殿下没看咱们……”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
    章娥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目光转过去,微微凝住,唇边忍不住弯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出来。
    说得多么多么孤清高傲,其实大家又有什么区别了?
    沈濯看着亭子里的一幕,只觉得辣眼睛,兼且头疼。
    临波公主正冷冰冰地开口:“本殿不认得你。你若果然是本殿母家亲眷,还请拿着嘉兴县的具案,递到礼部。宫中自有皇后娘娘做主,命有司教授你家上下主仆相关礼仪,然后颁诏请你入宫。”
    转过头,又冲着桑落道:“记:本殿微服出宫,仪仗未齐,致受闲人骚扰,坏了皇家脸面。回宫后当亲自父皇母后处领罚。另有今日护卫人等,尽皆送去宫正司。问清是何人与宫外勾连后,杖杀。”
    桑落垂眸称是。
    佟静姝顿时脸色煞白,张口结舌:“公主怎能这样说?勾连宫禁是多大的罪过?我们只是偶遇而已!”
    偶遇你个脑袋!
    沈濯很想捂眼。
    蠢死了!
    这样的亲戚,真是比自家二房那一家子还让人头疼!
    你说一棍子打死她吧。人家罪不及死;何况自己还犯了杀人罪过。
    你说索性跟她翻脸吧。上回秦煐就已经骂过她一顿了,可人家脸皮够厚,仍旧还是凑了上来。
    你说这等并无官衣的亲戚,反正宫内宫外,没啥机会见着就假装不存在吧。可偏偏人家有钱能使鬼推磨,连你溜出宫来闲耍,她也能摸准了你的行踪……
    这真是,癞蛤蟆趴脚面上,她害不死你,她恶心死你!
    沈濯看向秦煐和临波公主的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一丝——
    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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