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抿着唇笑,回头溜了一眼众人。宫中的人等自然明白,都静悄悄地住了步子。
    窦妈妈和玲珑又跟着林嬷嬷往前走了几步,便与旁人拉开了距离。
    林嬷嬷因悄声笑道:“窦妈妈、玲珑姑娘,你们还敢跟我弄鬼儿?我还没告诉你们,我是寿春宫的掌宫女官,姓林。”
    她就是孟夫人口中的那位顶头上司,伺候了太后娘娘几十年的林嬷嬷!
    窦妈妈和玲珑相顾失色。
    “你窦妈妈是沈二小姐所住如如院的管事媳妇,玲珑姑娘更是跟着沈二小姐走遍了京城内外、吴兴上下的心腹丫头,你们俩敢说二小姐的事情一概不知?”林嬷嬷悄声调笑。
    二人脸色顿时煞白,对视一眼,忙便要跪下请罪。
    林嬷嬷轻声笑道:“站着,好好说话。”
    虽然含笑,但声音淡淡,威压十足。
    二人忙叉手静听。
    林嬷嬷却又向前走去,轻声道:“听说二小姐要在这观音庵中吃斋茹素、抄经诵佛一个月,为夭折的幼弟祈福来世。我奉太后慈旨,前来褒奖二小姐一片悌弟之心。二公主因听说孟夫人在,所以偷偷央告了我,才得前来。”
    二人头也不抬,跟在她身后,屏息静听。
    “然而三殿下并不知晓其中的缘由,还以为是胞姐要出宫礼拜,便也悄悄跟着出来,目的只是为了保护姐姐的安全。所以,二小姐在庵中遇到三殿下,乃是凑巧。”
    林嬷嬷絮絮地说着,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个清楚。
    看来,这是抵死不承认,此次乃是宫里故意卖了个破绽,好让二公主、三皇子当面跟自家小姐“说话”了!
    掩耳盗铃!口是心非!还逼着别人也装瞎子!
    窦妈妈和玲珑心里都腹诽不止。
    “哦,既然都到了你们暂住的所在,那就一起过去请了二小姐罢。”林嬷嬷手一抬,正正指向沈濯等人所住的小院。
    连我们小姐住在这里都一清二楚!
    你不是要去净手吗?
    这样长远的路绕过来,你就不急?!
    玲珑偷眼瞧了瞧林嬷嬷,实在是没忍住,小声问道:“回嬷嬷的话,我们院子里就有净房。不如请窦妈妈带您先去,奴婢去催我们小姐更衣?”
    林嬷嬷眉骨一跳,含笑回头看着玲珑,过了一刻,方徐徐点头:“更好。”
    窦妈妈狠狠地瞪了玲珑一眼,陪笑着伸手请林嬷嬷:“那您请这边走。”
    玲珑看着林嬷嬷和窦妈妈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飞快地跑去了沈濯的房间。
    沈濯正在窗下铺开了纸,打算临帖写字。
    “小姐小姐,别写了!那位跟着的老嬷嬷就是寿春宫的掌宫女官林嬷嬷!还有还有,她说她是奉太后的旨意来褒奖您的,临波公主是偷偷来看望孟夫人的,三皇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来保护他姐姐的!”玲珑一张嘴又急又快。
    “褒奖我?那她人呢?”沈濯面露奇异。
    玲珑咽了口吐沫,怯道:“窦妈妈陪着去净房了。二公主说要谢您照看孟夫人,让您过会儿过去……”
    沈濯眨了眨眼。
    明白了。
    看来这位老嬷嬷还真没撒谎,她还真不是二公主和三皇子的人。否则,她应该乖乖地在二公主和三皇子身边服侍,至少还可以做个外围的防护,防止有莫名其妙的人闯上山去才对。
    何况,就算是打算“面试”自己,二公主和三皇子都在的情况下,也不会轮到她一个奴仆做第一道测试。
    难道竟真的是太后娘娘对自己也有了兴趣?
    沈濯放下笔:“既然如此,不要让人家等我。”
    该自己去等候太后遣来的女官内使才对。
    果然,沈濯出门,那边窦妈妈也已经打起了竹帘,请了林嬷嬷从净房出来。
    “见过林嬷嬷。”沈濯先行施礼,微微屈了屈膝。
    林嬷嬷还是第一次见她,眼前不由一亮。
    含笑凝立,点了点头:“沈二小姐,请静听太后口谕。”
    沈濯站直了身子,叉手万福,深深屈膝下去,低头道:“民女沈濯在。”
    “沈二小姐幼承庭训,孝悌温良,博通书册,德行出众。哀家心中甚喜,着二品女官林氏前往褒奖之。汝其勉之,自珍重之。钦此。”
    林嬷嬷随口道来,就如同一位长辈,站在沈濯面前,殷殷叮嘱。
    沈濯静静听完,再次深深屈膝:“谢太后圣恩。”
    林嬷嬷的笑容更盛三分,替太后受了她的礼,自己又侧身,伸手去虚扶了一把她的胳膊,笑道:“我日日在宫里听见人说起二小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濯哪里肯让她扶?就势搀了她的臂,笑道:“我名声一向不大好,暴躁骄纵,污了您的耳朵了。”
    林嬷嬷挽了她的手,轻轻一捏,发觉格外温软,又笑了起来:“啊哟!这手柔若无骨,可真是绵软得很。只是,阿孟的弟子们,哪一个不抄书?便是二公主和三皇子,也被罚了不知道多少卷书出来。个个的手指都带着茧子,硬得很。怎么二小姐却与众不同?”
    沈濯笑得格外虚假:“我笨,怎么写那些字都格外难看。孟夫人烦了,最近就常罚我诵经。倒还真是有阵子没抄过书了呢。”
    这个答案假得令人不忍卒听。
    林嬷嬷的笑容险些挂不住,终于明白了沈濯那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矛盾名声从何而来。索性转开话题,随口扯些闲话:“二小姐在这庵里呆了半个多月了吧?可跟那位出了名贪财的延宝师太打过交道了?想必没有的。跟她们交接等事,该是你那管事的窦妈妈来做才。”
    “贪财吗?我倒觉得延宝师太为人极好,这些日子我在庵里,多承她照看。
    “前儿我瞧着她和主持身上的海青袈裟都是五六年前的了,因家里有布店和成衣铺子,索性便送了她一些。
    “今儿告诉我,连我后儿要做的七天法事,钱都不收我的了呢!她这可真不是贪财的架势。
    “想来还是那些小气抠门的人,进了庵寺,又舍不得供奉,又舍不得布施,对佛也悭吝,对僧也严苛。
    “转过头来,自己的愿望没实现,还要怨恨人家佛祖不保佑她!啧啧啧!明着不敢说佛祖的坏话,就暗地里败坏人家僧尼的名声。
    “这等人,要我说,嫌弃师太们贪财正好!千万别来!歪心邪意的,倒亵渎了佛门圣地呢!”
    沈濯说得口沫横飞,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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