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眉是韦老夫人第一个得用的大丫头。父亲掌着沈家祖上传下来的最大的一间米粮铺子,大兄大嫂是沈府大姑奶奶沈谧的陪房,姐姐则嫁了外院管采买的管事。
    就前两天,罗氏跟韦老夫人商议如如院里那个出缺的衣饰脂粉管事的窝儿,也是直接点给了寿眉小叔叔家的媳妇曾婶。
    所以沈濯跟她说话,绝对不绕弯子。
    把玲珑支出去,沈濯诚心诚意地拜托寿眉给自己好好收拾收拾如如院:“虽说都是一家子骨肉,非要分清楚房头派别并不现实。但我这院子实在跟筛子一样,什么阿猫阿狗都安插得进来。
    “寿眉姐姐是咱们家的世仆,估计这院子里谁是谁的谁,你比我娘还清楚。拜托姐姐帮我好生掌掌眼。我也不求一个偷奸耍滑的都没有,但好歹,别存着害我的心。”
    寿眉低眉顺目:“二小姐放心。”
    沈濯接着笑道:“我当然放心。你是祖母亲手调理出来的,不是祖母倚重,我都想抢了我身边来。可惜那样就太不孝了。寿眉姐姐可有徒弟?”
    寿眉想了想:“奴婢才多大,就谈得上收徒弟了?不过奴婢跟玲珑的娘费婶子很熟,倒是可以跟玲珑多走动走动。”
    桐香苑一个浆洗媳妇,怎么就能让寿眉叫了“婶子”的?平常都是被人喊作“费嫂子”的。
    深知这是给了自己面子,所以玲珑的娘才升了一格儿。沈濯大喜,先道了谢,又拉着她攀谈起来。
    直到秋嬷嬷和月娘回来,沈濯才在她们的催促下睡了。
    罗氏听说了沈濯敲诈鲍姨奶奶的事,又好气又好笑,摇头对芳菲唠叨:“你说这个财迷是随了谁?她爹爹虽说在官不言商,但是眼光一等一。进京时买的铺子,哪个都回了本赚了钱。我的嫁妆也不少,翡翠盏琉璃碗,玛瑙杯子白玉盘子,她从小到大摔了多少?现在又拿着那个跟人家说事儿去!”
    芳菲笑个不停,道:“婢子倒是觉得这口气出得挺痛快的。二小姐又不在乎那些钱。不是昨儿晚上就直接放了库里了,连看都没看一眼的?”
    正说着寿眉来了,含笑请安,又谦恭商议如如院的人事。
    罗氏心领神会,知道这是沈濯请了尚方宝剑来收拾家中这些错综复杂的仆下,遂一一都依了寿眉的话办了。
    唯有到了月娘这里,罗氏和寿眉都有些迟疑。
    毕竟是沈濯曾经最宠的丫头。
    罗氏起身去西厢房。
    沈濯已经起身梳洗,玲珑悄悄地告诉她:“一早寿眉姐姐就发落了几个起晚了的媳妇、巡夜不用心的婆子,还有私藏了东西的小丫头。咱们院子一共十几个人,已经撵了小一半出去了。”
    这么多?看来自己还真没说错,这如如院还真跟筛子似的。
    沈濯又问:“月娘呢?”
    玲珑的声音低了下去:“跟着寿眉姐姐去了大夫人房里……”
    等她梳洗完毕,罗氏也走了进来。
    母女见礼坐了,罗氏又看看她的脖子,心疼地念了几声佛,方看了一眼深深低着头站在一边的月娘,道:“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前儿月娘她爹娘来求了我,说她娘又有身子了。想让月娘回家帮忙照看。你觉得呢?”
    沈濯看了月娘一眼。
    她知道月娘应该会被惩戒,却没想到罗氏要干脆利落地赶她走。
    这是陪伴原身最久的“朋友”了……
    沈濯摇了摇头:“他们瞎想什么呢?我最心爱的丫头,他们弄回去扫地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开什么玩笑。我不同意,不行。若说他们是给月娘找了个好人家,过去享福,那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罗氏听了这话,欣慰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还真是这个话。既如此,我让人去跟她爹娘说。月娘,那你先去忙吧。”
    看着月娘擦拭着眼角离开的背影,沈濯神情复杂。
    一时韦老夫人、冯氏和沈溪沈佩等都来了,甚至连米氏都扶着肚子来看望她,三老爷沈信行又去请了张太医来,给沈濯看诊。
    沈濯有意让太医亲眼看看自己脖子上的伤痕,便令挂起了帐子。
    沈信行瞧着沈濯的这个做派,便有些不悦。
    虽说昨晚那场大闹醒心堂也都知道了,但不过是要两副散瘀的药就可以了的事情,何必要把这家丑闹得外人都知道?
    只是韦老夫人在旁边坐着,罗氏三妯娌又都在屏风后头屏息静听,他不好说什么罢了。
    瞧见那白细脖子上的一圈青紫,张老太医眼中精光一闪,有了三分怒气,却一声不吭,只管听脉。
    收了腕枕,张太医沉声责备:“身子这样虚弱,怎能这样胡闹?昨夜起热想必更厉害吧?好在捂了一夜汗,算是好了三分。我留了药在这里,你要好生吃,七天不许出屋子,一个月不许出院子,三个月不准出府门。”
    竟是当成自家孩子一般下了最明确的禁足令。
    沈濯愁眉苦脸地答应:“哦。”
    张太医看着她的脖子,想了想,又道:“我自己制的活血化瘀的膏药,放在家里没带着。晚上让人送过来。敷上个七天,包好。这七天却不能吃羊肉鱼虾,实在馋了,让人用猪肉做馅子,做了蒸饼吃。”
    沈濯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乖巧地笑:“是,张爷爷。”
    张太医实在没忍住,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站了起来。
    韦老夫人也跟着笑着晃拐杖:“我这孙女儿跟张神医有缘,日后有暇,还请您赏光来家里坐坐,跟她爹爹吃吃茶聊聊天。”
    张太医满口答应,告辞而去。
    众人都对那伤痕闭口不言,沈信行心情也好了三分,微笑着送了张太医出去,自己也就去了衙门。
    听说沈濯还得禁足,沈溪的脸色却愁苦起来,拉着冯氏,轻声道:“二姐姐太可怜了。娘,我想把我的新衣服送给二姐姐。”
    沈濯最烦这种做派,张口便道:“不不不,还是把我的新衣服送给三妹妹吧。反正我出不去,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新衣服,除了生气也干不了别的。”
    冯氏不悦:“濯姐儿,你妹妹也是好心。”
    沈濯笑得特别假:“我知道啊,我也是好心。二婶娘听不出来么?”
    罗氏冷淡地站起来:“微微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跟溪姐儿的意思也是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怎么,二弟妹听出了别的?不如你给我解释解释,别的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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