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陶然——”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消散一空。我睁开眼,和钟意锁骨上的痣打了个照面。
    太暖和了,我脑袋有些糊涂,忍不住往这怀抱里又钻了钻,深深呼吸一大口。
    抱着我的人浑身一哆嗦,仿佛在全力压抑当场给我一个过肩摔的冲动。
    ——淦,想起来了,是陶决。
    现在轮到我浑身难受,拼命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陶决死死压制住我,连人带毯子把我裹成一团……话说回来他什么时候给我盖的毯子?
    我正走神,便听他问:“你梦见什么了?‘为什么死的不是……’?不是谁?”
    我哽住许久,憋出一句:“……吾好梦中拯救世界,魔法少女的事你别管。都多大人了,赶紧撒手,抱你妹啊。”
    平心而论,我这次演技属实烂到飞起。满头冷汗不说,裹着毯子还在牙齿打颤,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胸口闷得好像要背过气去。
    但陶决居然没追问。
    甚至连“抱你妹啊”这么明显、明显到我刚说完就后悔的杠杆支点都没抓,听话地撒开手,退回沙发另一头。
    我总觉得他另有阴谋,但乱糟糟的脑袋没有余力深想,“钟意有消息了吗?”
    “几分钟前刚进大使馆。”
    “我睡了那么久?!”
    抓起手机一看,果然叁人群里有十来条钟意时隔两周重见天日的感叹——“高铁好快”、“好多人”、“大家都好着急的样子”……还有最后的“要寄存手机了,等会儿shuo”。
    ……字都打不完还要加上儿化音,看来他是真的出师了。
    我愤愤地隔着抱枕蹬了陶决一脚:“不是让你叫醒我吗!”
    “……我真服了,你那是睡觉吗,你那是撒酒疯!睡得跟死猪一样,靠近还打人,没点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谁敢叫你?别不是偷偷喝酒了吧?”
    “你才偷偷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闻见酒味就吐得生活不能自理——”
    我说到一半想起来,我小时候没这毛病,陶决还真不知道。
    他抬眼:“什么时候开始的?”
    “呃,反正有段时间了……”我一紧张,嘴上没个把门的,光想着模糊重点转移话题,“说起来当时Caleb过生日,本来我有收到邀请,但想着去也是扫兴就拒绝了……说不定要是那天跟钟意一起去,我最多吐一场,至少能知道你们俩具体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换……”
    “哦,行吧。”
    结果这人根本没认真听我解释,又在看他那些鬼畜视频。
    睡过一觉,困倦多少缓解了一些。
    然而等不到钟意消息的清醒时间更加难熬,我打了几局消消乐就退出来,感觉做什么都兴味索然。
    我开始放电音版大悲咒。
    陶决的鬼畜视频屡屡被大悲咒卡点,终于忍无可忍:“你想说什么?”
    我与他几乎同时按下暂停,客厅陷入寂静。
    “……你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是一个问题?”
    “对。”
    “我可以回答你,但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他放下手机,指尖搭在毯子边缘,“你刚才梦见了什么?”
    “我也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把脚往毯子下缩了缩,又想拉毯子,没拉动,“……只要你先回答,为什么你明知道葬礼时间不对,还不拆穿我。”
    陶决整个手掌按住毯子一角:“除非你先告诉我,七年前你抑郁的原因是什么。”
    我用了点力气跟他拔河:“那除非你先告诉我,两年前开始每个月给我打钱的‘外公外婆的代理人’是谁。”
    “你上一次穿那件有毛绒帽子的浅灰色外套,是多久以前?”
    “你又是什么时候跟妈妈恢复了联系?”
    “你跟你继父的关系怎么样?”
    “……”
    我已经意识到,他所有问题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管处于漫长时间轴上的哪个坐标,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答案。
    我想套他的话,正如他也想套出我的答案。
    平时头脑清醒的我不会这样冒进——然而被一个噩梦引起的,不合时宜的求知欲,将我引进了这条死胡同。
    毯子巍然不动。
    我索性抛弃它,撒手向后挪,仿若断尾求生:“……你每周撸几次?”
    “……我答了你就答是吧?”陶决紧抿嘴角,“一到叁次,交换身体后还没有过。轮到你了。”
    脚腕被隔着毯子抓住。
    “陶然,回答。”
    “两周前,我和钟意交换的前一天晚上——你没有跟钟意一起去给他室友庆生,而是跑去离家两个小时的酒店找了那个男人,还在那附近买了刀片的晚上,发生了什么?”
    “你闻见酒味就吐得生活不能自理,”他停顿,却并未就此放过我,“为什么你那件浅灰色的外套上,有一大片酒渍?”
    整张毯子都在发抖。
    我挣不开他,双手捂嘴,控制不住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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